“沒看到也好,那時候灰頭土臉的,也不好看。”燕北堂忙道,話畢不等鄭南槐說話,餘光一掃桌上就抓起一包藥,摸了下鼻子丢下一句我去煎藥就奪門而出了,把鄭南槐的笑聲抛到腦後去了。
……
賀行章抓回來的藥足足灌了兩周才喝完,鄭南槐苦得舌頭都要掉了,喝下最後一碗藥就長出了一口氣。
“可算是喝完了,再找江宴要蜜餞就該惹毛他了。”鄭南槐歎息道,将藥碗遞給燕北堂。
燕北堂笑着把一塊蜜餞放進他嘴裡,“大不了我去找賀行章問下他是去哪家鋪子買的,我們自己去買不就得了?”
“也行,”鄭南槐蹬進靴子下了床,這段時間兩人一直住在江家祖宅裡,得了空最多就是繞着江家祖宅的花園散步,難得地過了半月輕松日子,“可算把咱兩盼走了,我估計賀行章能高興死。”
一周前鄭南槐去找江宴聊天時就覺得賀行章好像很不待見他,每天催他回來喝藥比誰都準時,這幾天臉都挂不住笑了,鄭南槐覺得自己再去找江宴這個劍修大能該裝不下去了,這兩天都識趣地不往主屋跑。
“來,帶你去看個東西。”鄭南槐朝燕北堂招招手,一臉的神秘。
燕北堂嗯了一聲,又擡了擡手裡的空碗,“我順便去把碗洗了。”
但鄭南槐撇了嘴,“不順路,快點快點我陪你。”
說着就伸手來拉燕北堂,拉拉扯扯推推搡搡地把碗收拾完,鄭南槐也不管燕北堂還沾着冷水的手抓着就走,一直走到花園遊廊邊,視野一變得開闊,燕北堂就看到了遊廊外不遠處一小片花圃上蓋着層藍光流轉的結界。
他隐約猜到了幾分,在鄭南槐拉着他跳過遊廊扶欄走近那花圃時更是确定了猜測——
隻見那片被精心整理出來的花壤上正長着一棵生機勃勃的靈草,綠葉上還沾着清晨的露珠,最特别的是,靈草上以凝結出了一顆小小的白色靈珠。
這是白蒼花。
燕北堂忍不住看了一眼身邊的鄭南槐,看到他正認真地看着自己,像在等着他的反應。
“小南,”燕北堂緊了緊與鄭南槐十指相扣的手,再開口時聲音已有些顫抖,“謝謝你。”
鄭南槐想過燕北堂看到白蒼花會有什麼反應,可能會高興得流眼淚,畢竟燕北堂還挺愛哭的,也有可能會有一點悲傷,因為燕北堂也挺容易傷春悲秋,他唯獨沒想到燕北堂第一句說的會是謝謝。
故而他呆了一下,随後有點忍俊不禁地說:“謝什麼,又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就能結為道侶……”
他本來想調笑一兩句的,但燕北堂抱住了他,耳畔聽得到燕北堂稍帶急促的呼吸聲,擁抱的力度像要把他揉進自己的身軀裡,鄭南槐甚至在吸氣時感到了一絲隐約的痛意。
燕北堂稍稍松開了手臂,随後蹭了蹭他的臉頰。
“謝謝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
鄭南槐心下一軟,也擡手回抱住他。
“不是早就是了嗎?”鄭南槐總覺得此刻自己臉上正挂着笑。
他們早就在鄭南槐喝下那碗摻了泣情離心草和燕北堂鮮血的蠱時就注定要糾纏到至死方休,數百年的茫然和窺視在破幽破開重蝶谷瘴氣的那一瞬連接了結局,他們早就是不可分離的一對,是本該彼此依偎的家人。
目睹了至親離開的燕北堂和孤單來到這個世上的鄭南槐因緣際會成為彼此和世間最為深厚的聯系,何嘗不是一種命運中的相依為命呢,隻是兩人相依的時間還是太少,少到無法讓燕北堂忍住傷春悲秋時落下的淚水,也少得鄭南槐還不敢去想之後的數百年該如何獨自熬過。
早知道,早知道就算犯天下之大不違,就算要和小南流亡到天涯海角,他也不要看着小南喝下那碗蠱了,燕北堂心中劇痛,淚水又漣漣而下沾濕了鄭南槐的肩膀。
要是天道真的賞罰分明,那用他大半生的那些救人一命,換小南以後等待的不知多少年都平平安安、逢兇化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