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他每次或是生氣或是難過時,燕北堂總會在兩人寬大的袖子下這樣扣住他的手指,用指尖蹭過他的手背,像一支柔軟的羽毛拂掉那些讓他心緒不甯的東西。
鄭南槐看着他在火光下尤為溫和的臉,忍不住低頭靠在燕北堂的手背上。滾燙的額頭貼在手上,燕北堂用另一隻手将他的頭發别到耳後,手指撫過鄭南槐的耳廓,讓鄭南槐的呼吸逐漸平緩下來。
緩過神後,鄭南槐把燕北堂的手抓得更緊了些,“……如此說來,玄冥神魂先前很有可能就在邬山城中?”
鎮邪塔後燕北堂前往邬山城準備探查騰龍印的事,便是在邬山城城中被襲,以邬山城修門魁首的威勢,其他勢力要在它的大本營裡擄走一個修士恐怕極難成行。
他甚至可以确定,就算此事不是邬山城所為,其中也定有他們的手筆,更何況鄭南槐不覺得此事和姜殊穹毫無幹系。
而燕北堂也贊同他的猜測,“我也覺得,如果能确定那段時間我沒有離開過邬山城,那或許就能把王府暗場和他們聯系起來了,隻是我那時僅剩下身體對外界模糊的感覺,到底和玉簡中所記載的銘文是否同源,還不能斷言。”
“……嗯,不過,當年我娘在邬山城外的青甕山中遇襲被拖入暗場,那将她拉下靈劍的術法我看得分明,和那困陣大同小異,可見和王府的這批人關聯不小,”鄭南槐語氣沉沉,“那青甕山就圍着整座城池,沒有邬山城的允準,誰能在山裡挖建暗場布設困陣?”
盡管鄭南槐覺得此事已無需再做求證,但光憑他們的心知肚明不足以指證邬山城,的确還需要找到更有力的證據才行。
“看來我們還是得在宗門大比前去一趟邬山城周邊探探,隻是那暗場早被玄冥的魂火燒得一幹二淨……這麼多年過去,便是真有什麼線索,也被處理幹淨了……”
而要想在邬山城裡找到先前燕北堂被襲一事的線索,應當也是難上加難了。鄭南槐擰着眉,心底湧上幾分沉重,他并不認為他們能在邬山城裡找到什麼線索,可這也是現下唯一的辦法,他總不能直截了當地去問玄冥——‘你之前是不是就在邬山城?’吧?
眼下玄冥被八枚騰龍印死死壓着,隻怕是對他們恨之入骨,又哪會配合?罷了罷了,本來也指望不上一隻鬼仙能大發善心。
燕北堂顯然也不覺得在未準備好退路前就去往邬山城查探是個好辦法,他垂眸思索片刻,沒有再提下一步該如何做,而是道:“我們把那玉簡裡的内容繼續看下去吧。”
眼下‘被困’紅河谷,便是有再多想法也隻能幹坐着着急,确實不如先将看到一半的東西接着看完,鄭南槐手指一動,那枚玉簡浮現在他掌中,那片光幕再度投映到兩人眼前。
這玉簡的主人記錄了長長一節各類銘文後,總算開始重新出現文字,從此人的記載中,在一段時間後,王府下達了新的指令,這回再要他們去劫掠過來的人選變成了有一定修為的散修或是落單的宗門弟子,資質越上乘越好,前面的困陣陣圖,便是王府那頭發下來協助他們抓住修士的工具。
但劫掠修士并非易事,這修士提及其他多數暗場開始逐步廢棄,人手更多地集中到更為隐蔽、更好處置那些被抓來的修士的據點,而此人所在的那處暗場便是其中之一,字句間竟隐隐透露出引以為豪的意味來,看得兩人眉頭緊皺。
“這些人是把那些抓來的修士秘密運出,同時暗場中也被送進已經懷上了人鬼之子的修士……你看這裡,此人注意到送入暗場的修士裡有竟一個男修,還被特地分開關入籠中,一段時間後那男修出現了懷孕的症狀……應該是從這裡,皇甫昭那群人已經開始用菱花胎了。”
鄭南槐指着其中一行字,語氣凝重。
“嗯,”燕北堂颔首,“不過沒等到胎兒成熟,這個男修就暴斃而亡,死狀猶如幹屍……”
何止是猶如幹屍,鄭南槐暗自心驚,看玉簡中的描述,那人整個軀幹都像是被什麼東西吸食殆盡,隻有腹部仍保持着隆起,不知是菱花胎尚未成熟故而胎兒發育畸形,還是男子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住帶着鬼族血脈的胎兒。
如此凄慘的死狀,在這玉簡主人眼中甚至已是疏松平常,修士至少還能保留一具全屍,先前那些被抓進來的普通人隻會更是不忍卒讀。
玉簡的主人對這個男修的屍身十分好奇,驗屍後果然發現屍體中有一套殘缺的器官,看描述,便是菱花胎強行催生出用以孕育胎兒的腔體。
鄭南槐隻覺心頭那股作嘔的沖動愈發強烈。
“這些人、不論男女恐怕都被施加了菱花胎,”燕北堂的聲音有些不穩,“待到那些胎兒大緻成熟後,暗場裡的人就會提前将其取出,把這些人又都運出去……隻要還能承受得住的,應該是一直在不停地重複孕育……”
這些人大多年紀尚輕,資質也都算是中上乘,本應有更廣闊的天地等着他們,最後卻慘死在不見天日的暗場中,鄭南槐和燕北堂都緘默半晌,心頭漫上一層揮之不去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