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知道鎮邪塔中得到的那枚碧血珠内的騰龍印斷做兩截時，燕北堂和鄭南槐都在疑惑到底是什麼樣的力量才能讓騰龍印變成那副樣子，修界中将法器煉制成如簪子、長針這類造型的不在少數，這樣的法器最明顯的缺點就是容易被外力折損從中間斷開。

可騰龍印又不是尋常的法器，況且方才玄冥還說這東西來頭極大，不用想也知道它不是輕易能被損毀的。

但若是用來作為耗費數百個活人命格推演的媒介之物，因承受了其反噬之力和業果才會崩裂斷開，倒是可以理解了。天地間生靈再怎麼弱小，其命格也玄妙深奧無法捉摸——這是天道的力量，哪怕是玄冥這樣天地孕育的存在，也不能随随便便染指生靈命格。

當年喋血宮以北疆海域式微族群用以回饋天道的祭祀陣法為基礎改造出能摧毀他人命格的請神龛，燕北堂一直隐約覺得臨江谒事變中曾經煊赫一時的喋血宮會被修界聯軍如摧枯拉朽般依據搗毀，其實也有幾分天道冥冥之中的授意，想來就是因為喋血宮所作所為實在狂悖，觸犯了那看不見也摸不着，卻與世間萬物都關聯緊密的天道法則。

他思索之時，就聽得玄冥問：

“你不是修好了那枚騰龍印了麼？怎麼不用？”

燕北堂揚起眉來，看着還有些懵的玄冥，“現下我體内八枚騰龍印已壓得你神威盡失，若将最後一枚也打進去，你恐怕就得灰飛煙滅了，難道你不想……不想留存于世了？”

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問了多蠢的一個問題，玄冥僵着臉解釋：“我現下這樣，還有什麼區别嗎？而且我是想問，你為什麼不把這件事告訴他？”

他，指的是鄭南槐。

“這不重要，”燕北堂淡淡道，“說起來，姜殊穹考慮過集齊了九枚騰龍印後要不要盡數打入你的軀殼這個問題嗎？你要是魂飛魄散了，恐怕那些鬼氣也跟着一絲不剩了吧？那他豈不竹籃打水一場空？”

玄冥沒好氣地看他一眼，“他當然沒打算用上全部的騰龍印了……一開始他甚至不清楚騰龍印一共有九枚這件事，誰也不知道六界中究竟有多少枚騰龍印，這件事還是在你逃出邬山城地牢後他們才得到确切結論的。”

聽他提及過往，燕北堂難得地蹙了下眉，那段日子大概是他最無法淡忘的記憶之一。

“在邬山城地牢裡，被姜殊穹放進我體内的，是你的鬼氣？”

他問出這話時非常平靜，玄冥擡眼看他，随即點了點頭，“是，你果然猜到了。”

“也不算猜到的，”燕北堂苦笑一聲，“是你說，我溫養了你的眼睛，又被你的鬼氣侵染了體内的生氣，都說得如此直白了，再想不到就有些天真過頭了吧？”

他雖然早有了準備，可還是沒想到自己的那隻‘破勘之眼’竟是玄冥的，燕北堂不禁擡手摸了摸自己原先左眼所在的位置，入手一片符紙的觸感——

這種感覺很古怪，像是睜着眼看見自己的手指摸上了眼珠，但什麼不适也沒有，哪怕用力揉搓，也不會有任何感覺，頂多有符紙蹭過臉上嫩肉的輕微觸感，隻有在這種時候，燕北堂才會後知後覺地想起他已徹底沒了左眼。

他已經可以确定，曾在他眼眶中停留過數百年的那隻罪業瞳隻會來自玄冥的那幅軀殼，那就證明，至少在燕府滅門時，玄冥就已凝煉出了一具身體，隻是不知道為什麼又将那幅軀殼上的一隻眼睛取出放到了他的身上。

不過這也證明，那具身體不是玄冥自己用的，那隻能是那個和玄冥達成交易的人想要的了。

人乃萬物之靈，要想憑空捏出一具活動自如的身軀是不可能的，燕北堂更傾向于玄冥的那具身體，是在有了一定基礎後再加以改造凝煉的，至于所謂的基礎……就隻能是另一具人屍、抑或是一個活人、一個活死人。

可尋常人體承受不來鬼仙的力量，這也是為何姜殊穹曾大量嘗試借助他人抑或自行孕育人鬼之子，又費心費力想要奪走玄冥身體，所以這基礎到底是個什麼東西，恐怕很是關鍵。

但燕北堂知道這些問題玄冥無法回答，所以他沒有再問，而是繼續方才的話題：

“所以重蝶谷、泰皇山和鎮邪塔這三個地方，是姜殊穹引導着小南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