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原本要落腳的拿出枝頭也被一道無聲襲來的奪靈擊得粉碎,若是鄭南槐剛剛沒改變方向,現在身負重傷的就不隻是那棵樹了。
隻是他腦子裡一瞬心有餘悸的餘裕也沒有,鄭南槐用力拉着手中的枝條将自己送上枝頭,也好在他反應夠快,因為接連道奪靈就在他脫離枝條的下一瞬橫掃而過,将那截枝條盡數截斷落進血傀儡間,擦着他的身體削掉。
也因為這一變故,鄭南槐的下衣擺在那些血傀儡高舉的雙手中走了一遭,按理來說應當不至于引起血傀儡的暴動,可他在堪堪脫離險境時竟然感到了一股帶着詭異腥臭氣息的冷風從自己身下刮過,底下的血傀儡徹底躁動起來,那截枝條幾是瞬間就被撕為齑粉,而此處的動靜似乎也引起了更遠處血傀儡的注意,四面八方都在傳來血傀儡雜亂的腳步聲。
眼看事态失控,鄭南槐臉色難看至極,他擡眼看向不遠處枝葉掩映之下那個向他發出奪靈的人,瞳眸卻在觸及來人面孔時驟然緊縮了一瞬——
竟是簡長至。
鄭南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簡長至,他仍舊一身邬山城特有的明黃衣袍,甚至連衣擺下露出的一小片靴面仍是矜貴錦緞,那張臉同試煉秘境時毫無區别,但神色已不複意氣燦爛,隻餘一片叫人覺得心底生冷的僵漠。
如果沒有罪業瞳,鄭南槐可能會對昔年那個友善熱情的師兄如今為虎作伥這件事憤懑不平,但他看得很清楚——簡長至現下,已不算是一個活人了……
雖然體内經脈血液流轉如常,可鄭南槐更看到這具身體裡被死死釘住呈萎靡之态的簡長至的三魂,他聽江宴提過喋血宮除了血傀儡之外,更有一種殘忍至極的、威力也更加強大的傀儡——靈傀,術者會将将尚未死去的人的三魂盡數封印在軀殼中,再以大量的鮮血和生氣為代價制成聽命于己的傀儡,所得傀儡可以憑借自身力量運轉生成靈力并且運用起法術将更加娴熟精妙。
“被制成靈傀後,有很大的可能性保存原本的情感,這也是喋血宮有意為之,就是為了出奇制敵……”
江宴的話猶在耳邊,鄭南槐看着眼前已擡手準備再度向自己襲來的簡長至,心底不可抑制地掠過一絲悲痛,腳下一踏,躲過了簡長至襲來的劍刃,劍芒劃過,鄭南槐清晰地看見簡長至那雙遍布血絲的眼睛,不禁又想,如果之前在邬山城見到簡長至時多留意幾分,是不是也能早點叫他得以解脫?
難怪那時他總覺得簡長至變了一個人,為什麼那時候他就沒有想到用罪業瞳看一看簡師兄呢?
再次躲過橫掃的一劍,鄭南槐似要被樹下沸騰的血傀儡勾住衣衫,身形也像是搖搖欲墜了一刹那,一抹冷光險之又險地劃過他眼前,簡長至像是突然清醒了一刻,吧本可以逼他落入絕境的一劍硬生生受了幾分,對上簡長至那雙暗含痛苦掙紮的眼睛,鄭南槐忍着心緒,隻一晃便再度穩穩當當站定在樹枝上。
果然,簡師兄看得見外界發生的一切……
意識到這一點的鄭南槐再與簡長至對拆時心底越發悲恨,恨姜殊穹陰險毒辣無所不用其極,悲昔日故人淪落至此,更想到簡師兄被制成靈傀做了姜殊穹手裡的刀刃,那簡重陽師姐和簡水官師兄他們兩人呢?
他不敢去想,隻得逼着自己不要分心。
簡長至的劍招堪稱精純絕豔,隻是同現在的鄭南槐相比卻并不占上風,鄭南槐看得出他被制成的靈傀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心頭不免更是哀恸,以簡長至的資質,要想成長為超越慕容青的劍修何愁不能?
姜殊穹……姜殊穹……
心底幾要将這個名字咬出血來,鄭南槐看着面容愈發扭曲的簡長至,運轉體内靈氣打出一掌擊在簡長至左胸口,原本擡劍欲劈的簡長至登時渾身僵直,随即便要掉到樹下,鄭南槐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肩頭,将他放到了一處樹桠上。
他看着雙眼渙散的簡長至,胸口一陣悶痛,他隻和賀行章學了一點點昙華掌,沒辦法做到讓簡長至疲憊不堪的魂魄暫且昏睡過去,隻能短暫地讓這具已被制成靈傀的軀殼不受他人控制。
“簡師兄……”
他低低地歎了一聲,掙紮一瞬後仍是取出了一枚白鹿角,起身将其釘入簡長至心口處,随着白鹿角展開發出的肉酸細響,鄭南槐又放下一枚定海錐,在簡長至四周結起一道結界,做完這一切,鄭南槐看着雙眼半阖的簡長至,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該說什麼。
“……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