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上哪找啊。”
妙齡少女,望河興歎。
“你是哪家的姑娘,坐有坐相,站有站相,你這像什麼樣子?”一個挎着菜籃的婦人路過,瞅着少女頓在河邊的背影,出言教導。
少女衣着幹淨,年歲稚嫩,叉着腿蹲着,衣擺被提起夾在腿間,嘴裡嚼着,手裡動着,一個小棍一下一下戳着地上的螞蟻洞。
“你誰?少管閑事。”少女把頭歪到另一邊,又是一聲歎息。
“我不管是誰,你都不能這麼做,這麼跟長輩說話。”見少女絲毫不把她當回事,連個眼神都沒給她,婦人不禁氣惱。
少女嗤笑一聲,擡頭看她,柔和的臉上竟有一雙射着精光的眼睛:“長輩?誰的長輩,我嗎?多吃了幾年飯就可以在人面前充長輩了?那這一路上比你老的我看也不少,怎麼不見人來管你。”
“嘿,你這丫頭片子狗咬呂洞賓,我好心提醒你!收收自己的身價,打量這一街,誰似你的樣子,等到了受欺負的那一天,别怪人起心思!”
“哈,我看你才是假挎着個菜籃在街上溜達,就盯着來往的女孩挑她們的錯處!稍有什麼可讓你抓住了尾巴,使勁洩在家中受的氣,腦袋想得盡是這般,想來是人家還有,你早沒了!”
這一番話說的大聲,婦人臉騰地紅了,叽裡咕噜地罵人,少女亦不甘示弱,就如泥地裡的雨點子,不幹不淨地濺一地。
“誰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你對你娘也這樣說話?你這樣早晚讓你娘也在外面被你這般的罵!”
“我娘可不會在外面管人家閑事。你也多管你娘的閑事?也管你娘怎麼站怎麼坐?鹹吃蘿蔔淡操心,回家管你自己的小孩得了,小心短命!”
“你咒我死?光天化日你還殺人嗎?反了你了,管你怎麼了?你這下賤貨,誰人都能管得!你敢動我,官府裡老娘的人多了,你動我一下試試!”
婦人面紅耳赤,指天又指地,罵一句回一句讨不到絲毫的便宜,氣消不下一點,大步上前就要厮打。
此時路人圍過來,見要打架便上前攔住婦人,說些“她還是個小輩”,“莫要動氣”的話來。婦人不聽,掙開人要向前厮打。
有人勸少女快跑,她也不聽,慢條斯理地站起來,這一起來足足高出那婦人一個頭來,一下子把那婦人震住了,沖過來的腳步都頓了,又退了幾步,這才指着鼻子罵她。
圍觀者越來越多,勸架的也不在少數,中和這大娘一般年紀打扮的,大都站在大娘這邊,覺得一個年紀輕輕的姑娘說話怎麼這般不堪,什麼都敢往外倒,就也跟着幫腔。
少女胸膛一挺,倒豆子般地開罵,對方罵得髒了,她便拉扯上故去的先人,罵得輕了,便隻帶帶活着的小輩,倒也勢均力敵,遊刃有餘,詳略得當,輕重緩急。
忽一聲大吼,蓋過衆人叫聲,一個掂着衣物的籮筐劈開衆人,随破舊的木闆下的一把嶙峋瘦骨擋在少女面前。
漏風的嘴發出“嗬嗬”的聲音,渾濁的眼睛盯着衆人,誰也不敢上前,隻恐這一步,開了他的黃泉路,碰碎了這身骨,反倒饒上自己的身家。
婦人以為是少女的家人來幫場子了,鬥敗的更加嚣張,指着她罵道:“看看你家這死丫頭,敢回我的嘴!教出這等敗家樣子,還有哪家的男人敢要你,嫁不出去的賠錢貨。”
“你招男人喜歡,你多跟幾個。你值錢,你多嫁幾次。”少女脫口而出。
大娘沒想到她在她家人面前竟也如此嚣張,怎麼,她的家人竟然允許她這樣嗎?驚怒交雜之際,臉也氣憋成了紅豬肝。一時之間竟想不到話來回,終于使周圍的人能将其拉走。
剩餘的人沒了熱鬧看,又不敢上前讨少女的晦氣,星流雲散地走掉了。隻個背着包袱的女子來開解了少女兩句,勸完又去拉大爺,約莫是大爺的家人了。
少女一瞧,剩下的幾人,個個挑着行李,背着包袱,像是舉家搬遷。
大爺扭過頭來看向少女,顫抖的手指着她“啊,啊”發出幾個單調的怪聲。
女子掰下他的手臂,像哄孩子一般拉他:“這不是阿苋。”
大爺似是不相信,又要往前走去看清少女的容貌。一雙渾濁的眼睛看過來,像是包裹着蠅蟲的琥珀,挂在蛛網上。
“不是不是!快走吧。”黝黑的一個男子站出來,身穿的衣服已經洗得稀稀疏疏,擰着眉毛,既厭煩又不滿,這一路,老頭已經折騰好幾出這樣的事了,他已沒有多餘的錢去賠給人家。
少女心中一動,問道:“怎麼了?阿苋是誰?你們這是來投奔親戚的嗎?”
男子面露悲色:“要能投奔就好了,你也快快回家去吧,天要黑了。”
少女瞧瞧尚紅的日頭,不解:“怎麼了?”
“你不是這裡人,難道不知道這裡鬧山賊?又搶東西又抓人,我們的村子就在前面,十幾戶人家被折磨的沒辦法,隻好搬出來。姑娘你别放心上,這裡就是這麼不講理,我們一開始本想就在這落腳,哪想被左趕右趕隻好再往前走,可終究不是自己的地方,待不下去。阿苋是我閨女,被賊人擄走,隻以為有去無回,前些陣子聽說,山賊竟然尋到山下來找大夫替她治病,如此聽來,她還有命。我們也就更放心了?”
更?
少女聽完,默了一會兒,問道:“大伯,村子在哪?”
“過了這個鎮,再往前走四十裡。”
順着手指的方向,少女極目遠望,是一疊又一疊的山。
扶着大爺的婦人輕聲央求:“已經走了一天了,歇歇吧,明天再走。”
男子瞧着少女道:“你要去我們村子嗎?不如明兒跟我們一起去,省得你走錯了。”
少女展露出甜甜一笑,笑得人畜無害:“不了,我不去那裡,這就回家了。”
目送着這一夥人離開後,少女随手從包袱裡掏出一把果子來,一邊吃一邊想:“去哪裡找呢?嗯,既然如此,那裡現在豈不是有空房子可以住。”
想到這,少女心情柳暗花明,哼着歌,跳着步,走掉了。
這一處村莊,比之剛才的城鎮真是雲泥之别,荒涼的不成樣子,石闆周圍的草已經伸到中間,風嗚嗚,水潺潺,房屋破敗,鬼氣叢生,少女站在石闆路的這一邊,壓下來的黃昏好似一個蟄伏的妖獸。
就當她打量着哪間房屋最得她心意之時,吱嘎一聲門響,花甲老妪推門露出一顆頭來:“閨女,你來這是什麼事啊?”
竟然還有人!
少女跑到她家的栅欄門前,笑道:“我來走親戚的,婆婆,這到哪了,怎麼也沒個地碑?”
“這周圍的村子都快荒了,你那親戚估計早就搬出去了吧。叫什麼名字?”
“我叫翠翠!”少女笑的明媚,風正好吹起她的發絲,拂進嘴裡,被她伸手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