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銅盤心裡一跳,整個人燒到站不住,猛地蹲下,将頭深深埋起來,常年來避開人群,将内心深深埋在冷漠的外殼之中,誰也看不到一點所建起的安全堡壘。
一朝,被看了個精光,讓他不安到無地自容。腦海中又上萬個人在咒罵、嘲笑、鄙夷。
他緊閉着眼睛,一邊努力拿着刀在腦中将他們一個個砍掉,一邊控制着自己别将邊粹祝的臉顯映出來。
以至于,邊粹祝摸他的頭,手指輕輕揉捏着他的耳朵,企圖讓他從難堪中擡起頭來,都沒感覺到。
邊粹祝隻好強取,手強行插進頭與臂彎幾乎密不透風的縫隙,将人的下巴擡起來。
邊粹祝蹲下來,頭靠近紅銅盤,鼻梁觸碰到紅銅盤仍低着的額頭,以鼻梁作為探路的拐杖,在碰到鼻尖的時候,鼻尖往旁邊輕輕一劃,點在他臉上的痣。
嘴唇就輕松找到了同類。
溫暖的軟肉,令人沉醉的味道。兩人交換着氣息,互相噬咬的唇齒,發出寂靜的呼号。
邊粹祝将人抱起來,伸手探進他衣服裡,冰涼的觸感讓紅銅盤瑟縮了一下,也讓他找回了理智,他想掙脫被追捕的處境。
可他後退一寸,邊粹祝進步一尺。
紅銅盤仰頭想逃開,立刻又被按回來,近在咫尺的面容俨乎其然,沒有半點歡愉,讓他更加羞憤之極
直到兩人的肺中空氣全無,邊粹祝才松開,喘息着逼問:“想我,卻不需要我?”
失了力氣的紅銅盤眼角翻紅,眸含水汽,不顧尚疼痛的肺,未理好的氣,惡狠狠道:“你給我滾。”
“你什麼都知道,已經做了拒絕的選擇,為什麼還來特意羞辱我?”
紅銅盤吼叫着發洩,頭又痛起來,他不敢想象邊粹祝任何一個可能嘲笑、憐憫的眼神或表情,死盯着腿下的被子,上面尚有顔色淡到發白的痕迹。
“不是這樣的,我是來和你告白的。”邊粹祝站在下面,急切地要把心中所有的話都說出來,“昨天我以為你喝醉了,才避開了你的暗示。”
可是紅銅盤的腦中轟鳴不止,沒聽見邊粹祝說的一個字,自己心中聲音嘈雜而迷亂。昨夜的邊粹祝即使在酒的助力下也壁壘森嚴,沒對他起半點非份之心。過了一晚明白了暗示所以來“滿足他心意”了?勉強委身給他好叫他心甘情願地去救他的同門?
“紅銅兒?紅銅兒?回答我。啧。”邊粹祝晃人,可對面就像屍體一樣,沒有半分反應。
不會氣暈過去了吧。
邊粹祝單手将人收進懷裡,摸到胸口去聽心跳,按着脖頸摸脈搏,探到鼻下尋鼻息,這才松了一口氣,都有。
他重重按着人中,紅銅盤因為疼痛而緩過神來,眼珠微移,看見邊粹
祝焦急的臉。
急什麼?怕我死了,沒人幫你了?
紅銅盤慢慢地擡手,摸到頭發上,拔出一個簪子,緊攥在手中。
與其他這樣對我,不如我先把他殺了。
紅銅盤的眼眸死寂地盯着他,舍不得這樣一張臉沒了生氣,可他也有的是辦法保屍體不朽。
再多看一眼的間隙,隻見邊粹祝急道:“說話呀,紅銅盤,我喜歡你,你怎麼說?”
之後迅速地吸了一口氣,手指從掐着的人中移到嘴唇,迅速将唇齒分開,接着一口帶着溫度的氣迅速從嘴裡灌進食道。
紅銅盤準備下手的簪子在空中戛然而止,眼中漸漸染上光亮。待邊粹祝離開,立刻問道:“什麼?”
這次,輪到過于心焦加缺氣的邊粹祝沒聽到了,猛吸一口又要渡氣,下移的嘴唇碰到了紅銅盤擋在嘴邊的手。
紅銅盤又問:“你說什麼?”
邊粹祝卸下勁,松了心,汗從額頭冒出來,劫後餘生般地說:“你吓死我了。我說什麼?我該說的都說盡了,應該你來回答我了。”
“回答什麼?”
邊粹祝柔和下來,帶了些寵溺的味道,忽覺這是紅銅盤的不安在向他反複确認:“多少遍都可以重複,我喜歡你,你答應嗎?”
“可你,昨天明明喝醉了都……”都不願意和我更進一步。
紅銅盤的瞳孔劇烈地晃動,不可置信到以為猶在夢中,将後面的話咽回肚子。
邊粹祝額頭抵上紅銅盤的,更加小聲對他耳語:“我以為是你喝醉了,不是有心的。早知道那是你在鼓勵我,我就不為你考慮了。
我其實一直沒睡,腦中不斷在想你說的話,是不是你突然親近的舉動,正是你借着酒做出來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呢?所以今天才想找你問個明白,我想它也已經告訴我了。但總是需要你親口說。”
邊粹祝的手隔着圓盒與紅銅盤的手交握。
紅銅盤低頭,将圓盒剩餘的部分挖出來抹在他手心上。
此時此刻無需多言,隻需行動。
杯水車薪的溫度被無意之中碰開的窗戶激走,外面又下雪了,雪花洋洋灑灑,看來不到明天是不會結束了。
月光映照在地面上,亮晶晶的,讓每一粒雪花的墜落都可見。
漸漸地,紅銅盤再無法完全地跟上追逐的節奏,隻仰着頭,想要大口呼吸,隻覺比以往自造的夢境都要舒爽,手滑向床頭的櫃子,拉開抽屜,從裡面摸出同樣的圓盒,隻是盒蓋上的圖案有所不同,不是他想要的,立刻被他丢在一邊。
手又伸進去,摸出一盒想要拿起看,突然吃痛了一下,戰栗的感覺讓他眼前昏花,手也無力。
邊粹祝握住他的手腕,喘息着道:“别找了,就這個吧。”
盒子還在紅銅盤的手心中,他直接撩開,将全部脂膏挖出,彈走盒子,将脂膏按在紅銅盤手心,磨蹭着融化,直到流到指縫之中。
邊粹祝松手,在鼻下聞了聞,是淡淡的松香,捧着紅銅盤的臉,伸出拇指他的唇上抹了一下,随即對他耳語了一句,紅銅盤譏笑回去:“沒點燈,我也看不見,幫不了你。”
窗子搖晃,冷風沒能吹散一點味道,反而更加濃郁,滿屋子無一不沾染上,偶爾吹進來的雪瞬間就被融化。
兩人荒唐多日,不分晝夜,仵作大門緊閉,幸好無人來敲。
地上散落着用空的圓盒,廚房的水冷了又熱,潑在屋後的地上,結了一層一指厚的冰。原本尚嫌太多的饅頭此刻已經不夠吃了,實在是不能再悶在屋裡了。
紅銅盤上街的時候,瞧見街上賣的元宵,才讓他猛然驚覺,今天已經是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