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妻子是什麼樣的人?”皇帝問。
“盲人,看不見還愛亂跑,活潑卻很柔弱,吃藥又怕苦。”
“你怎麼找這樣一個人做妻子?”皇帝笑,“你相貌又不差,為什麼不找一個好一點的呢?诶,不如我下一道聖旨,封你在京做官,讓你和離,再讓一個名門貴女嫁與你,好不好?”
紅銅盤皺眉,面露不悅,放下醫書來,瞪着他道:“我就喜歡他。”
皇帝被震了一下,微微張着嘴,不知作何言語,這番大膽表白,是他生平未見過的。那瞪視又暗含殺氣,在說你敢胡亂插手我倆,我就殺死你。
紅銅盤收回目光,又翻了一頁,道:“我不待在這兒。”
皇帝無端地被晃了神,直至腦中嗡得一聲,才醒轉過來,道:“這兒有什麼不好,朕一出生就在這,天下的百姓無不以京城為尊,以朕為尊,你竟敢瞧不起?你竟敢瞧不起!”
皇帝陡然憤怒,手将醫書猛地拂到地上。
天子之怒,天下缟素,無不跪地匍匐顫抖,這是皇帝習以為常的結果。
可下一刻,紅銅盤将醫書更用力地砸在牆上,他站起來,大聲道:“我就是不稀罕!”
皇帝亦站起來,兩人身量相仿,分庭抗禮。
“你,你。”皇帝漲紅了臉,你了半天,卻說不出來,他覺得紅銅盤瘋了,這人人豔羨的權利與榮華,他竟然說不稀罕,他所能賦予他人的,他竟然說不稀罕。皇帝飄忽不定的憤怒,忽然找到了一個支柱的理由,他是跟太後見過才會這樣的,于是那憤怒又轉化為憎恨。
“你不稀罕?是太後給了你更大的好處,是不是?是不是?!”
“太後給的,我照樣不稀罕!我就是不要在這兒待着,我有我自己的去處,我有我想要的人。不是大多數人要的,渴望的就是我自己也想要的。”
“那你想要什麼?”
“就要我妻子。”
“那要是她說她喜歡京城呢?她要榮華富貴呢?”
“他若喜歡,我才要考慮要不要來。至于榮華富貴……”紅銅盤忽然想到他倆一起去陸戈的寶庫裡偷東西的事,情不自禁地笑了一下,至于榮華富貴,他若是喜歡,自有自己的辦法搞到手,不會來求他,隻不過沒那麼光彩罷了。他若真喜歡,也就不會将削壞的翡翠料子随手扔進河裡了。
皇帝看着紅銅盤不答他的話,陷入他不知道的幸福回憶,覺得那笑是如此地刺眼,不免心中生出莫名其妙的挫敗感來,他妻子一定也和他一樣,不要榮華富貴,看不起京城皇帝。
他能給得起的,偏偏是人家最不要的。
太後寝殿之中,穆歸已将所發之事一五一十地告知。
師微微手一停,懷中的白貓立刻發出撒嬌的叫喚,過往屢試不爽,這次也不例外,舒服的撫摸立刻降臨,貓兒又發出惬意的呼噜聲。
“他為什麼不承認?是白覓海的兒子有什麼可遮遮掩掩的?既然劍在他手裡,說明陶萋冬事發後兩人并無決裂啊。”
“我想,不是他要隐瞞身份,而是白覓海要隐藏。”
“可惡,皇後明明就什麼都知道,就是不肯松口。”師微微生氣之間,已然忘記白貓在自己身前,猛然一拍,吓走了貓。
穆歸沉默,不回答她的話,師微微等了一會兒,見他還不說話,伸手推他,問:“有什麼主意嗎?”
穆歸身體晃了一下,随即換上一貫谄媚的笑臉,沒有絲毫卑賤卻是十足的戲谑:“太後娘娘高瞻遠矚,小的不及一絲一毫,但聽鳳旨……”
引枕立刻飛過來,不偏不倚地砸在人臉上後又落下來,穆歸睜開眼,師微微絕美的臉慢慢靠過來,是如出一轍戲谑的笑臉,那甜蜜的嘴唇又要說出惡毒的話來了:“穆歸,膽大包天,于此罰跪四個時辰。”
“謝太後娘娘恩典。”穆歸叩拜。
“值得皇後這麼做,要麼白覓海為曾經之事沒臉見人,要麼,她孩子的父親是個人物。”
“若是後者,隻需遍數京城,請太後娘娘允許奴才将功折罪。”
穆歸仍未從地上起來,師微微腳踩向穆歸的肩膀,彎下腰來發間的珍珠流蘇就在穆歸頭頂搖晃,聲音如蜜糖一般:“現在去,若明天這個時候,你能問出來。哀家可以考慮換個地方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