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澄百墓客，天地萬古憂。莽莽知何意，前人照我樓。”古人的感慨頗多，小弟子不明白，老頭解釋道，

“凡人一生，終有盡時，修仙一途，卻永無止境，唯有死去，才算終了，你們可決定好了？”

“老頭，你這問得有些多餘，要是我們不想拜入仙門，又何必在這裡坐這聽你念叨了大半個月的昆侖門規。聽都聽煩了，快講些那什子劍法吧！”

說話的弟子留着斜劉海，身上張揚肆意的氣質已經被這大半個月的門規壓得所剩無幾。

其實昆侖門規并不算多，不多不少剛好一百條，問題就出在門規上，其中一百條門規有一半都是直接觸犯便逐下山門。

後來雪翼才得知這位長老在他還沒來的這半個月，天天講習昆侖門規，在講述門規的第一日有人觸犯最為嚴重的第一條門規而被當場逐下山。

他今日趕得巧，恰好碰上第一節課。

王老頭拖沓着嗓音，慢悠悠道，“不急，小家夥，這話的意思你可懂了？”

他問得是雪翼，雪翼才學會認字不久，聽此隻得硬着頭皮問：“長老所說天地萬古憂是成為修士需要憂天地所憂的意思嗎？”

他年齡尚小，說出的話語稚嫩，王老頭摸了摸翹起來的胡子，有一種老頑童的感覺，他沒有說對也沒有說錯，隻是道，“從大的方向來看，你說的不錯。”

“好了，現在開始講昆侖劍法第一式，可别再如昨日那般懶散。”王老頭拍了拍闆子，示意下頭坐着的人直起腰闆。

課程不長，隻有一個時辰，一下課，雪翼便拿出師尊給自己的那本心法研讀起來，四周弟子叽裡呱啦閑聊，不是說誰誰誰是什麼峰主，就是誰誰誰今日要來巡查，能與雪翼同讀一堂的弟子不是諸位峰主的親傳便是長老的親傳。

其中有丹心會長孫長老的親傳，江趨，也有葉如風的徒弟，沐冬。還有那在登天梯時排在雪明夜後一位的小姑娘。

再過一個時辰就是午時，雪翼打算上完最後一節課再回去同師尊用餐。

一旁的江趨對雪翼很感興趣，王長老一走就蹭到人桌邊，“你是仙尊的徒弟吧，我在丹心會上見過你。”

雪翼看他一眼，然後繼續啃書。

江趨摸了摸鼻子，他當時滿身是灰，雪翼又怎會記得他？

他看了看雪翼，正想說什麼，門外一個弟子進來，

“那個……雪翼師兄，仙尊找你。”小弟子一句話傳得戰戰兢兢的，雙腿都在發抖。

雪翼不想想歪，可除了雪明夜誰有資格稱為仙尊？

“是我師尊？”雪翼有些不敢相信，再次問了一遍。

“是”

聽到這，雪翼當場丢下手裡的心法往外跑。

江趨：“……”

——

書院建在主峰半山腰，山腰上有一泉眼，從高處噴湧，當初掌門大人覺得好看，就沒有吩咐人将之堵起，反而在泉邊栽種了許多靈柳。

雪明夜似乎也喜歡那柳樹，踱步過去一手握住翠色柳枝，柳葉軟嫩，從他手心劃過。

好一幅風吹葉落绻美人，柳色泉影遙相映。

若是溫丹聖在此，指不定又要提筆大作一番。

“師尊！”雪翼驚訝極了，雪明夜甚少出山，他以為師尊待他走了就會去閉關。

其實他想的沒錯，若是以往雪明夜确實會去閉關，隻是如今有事尚未明确，還有個小徒弟在外，他放心不下。

“你未吃辰食，我給你捎來了。”

雪明夜将溫着的吃食遞給小徒弟。

雪翼眼底驟發光芒，一下子抱住雪明夜的腰。

其實他在這世上舉目無親，他的父母早在他出生時便化為白骨。

他所接受到的，單純而不帶任何目的的好意也隻有來自師尊。

小時候沒有本事，在凡城中流浪，那些心中良善的官家小姐隻挑着好看的給些吃食，雪翼作為狼妖，又在人界流浪多時身上髒污不說，毛也掉得差不多了。後來好不容易遇見一個不怎麼嫌棄他的乞丐，願意分他些吃食，那乞丐卻在發現他是妖後避之不及。

狼妖，狡猾奸詐，狼子野心。

後來長大了，有本事了，許多人為此特地讨好他，求他一個恩典，他們不是因為這個人而對他好，他們是因為他的實力與地位。

“師尊……”小孩子不哭不鬧，就這樣抱着雪明夜才是最難熬的。

雪明夜倒是沒想那麼多，問他，“抱夠了？”對待這小崽子，雪明夜心中耐心多了些。

雪翼悶悶道，“沒有”

怎麼會夠呢，如果是這人的話，就算是永遠抱着也不會嫌夠。

雪明夜無奈，見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将小家夥撕下來。

“先吃東西”

柳樹下有一石桌，是主峰某位長老命人修的，現在倒是方便了雪明夜。

将盒子裡的吃食拿出遞給了雪翼。

要是放在上一世，師尊陪自己吃飯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第一是因為他的身份不允許，第二是師尊根本不吃飯。

第三

師尊他忙啊，忙着閉關，忙着除魔，百年來都沒見過幾次面。

如今重活一世，雪翼心道，不虧他上輩子拯救世界，這才換來如今局面。

等看着小徒弟将飯菜吃完，雪明夜這才離開。

書院内的弟子各個都是見過雪明夜的，現如今仙尊親自來給送雪翼飯這是……看好這小家夥的意思？

一時間衆人對這位雪遙殿首徒都抱有尊敬的心思。

有膽大的小聲議論，“那位便是仙尊？”

雪明夜來時并未遮掩，很多弟子都瞧見了。

白發雪眸，白羽長睫。

太過于明顯的特點了

“是啊”弟子驚歎不已。

“好……好美”

美這個詞其實并不該用在男人身上，但雪明夜此人實在是……太适合這個字了。

雪明夜并不瘦弱，屬于那種肩寬腰窄，身高體長。雪白的發色又給他增添了一絲破碎感，這人卻能完美中和這種感覺。

“說夠了嗎？”

幾個說話的弟子一頓，而後乖乖坐回去。

雪翼自從來後就沒和他們說過話，他們并不清楚雪翼的性子，這孩子比他們小了許多，他們原先以為可以想辦法哄着，和他打好關系，現在看來，這人性格也不是那麼好相處。

那倒也是，能被仙尊收為徒弟的小孩，能是簡單人物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