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葉片色澤脈絡,竟長得比中原官道上的許多樹還要好,好似有人精心料理,不曾疏忽一日。
奉雲哀越發覺得古怪,尤其眼前連一條踩踏出來的小道也沒有,仿佛這裡的草木單靠天生地養,無需旁人澆灌。
隐藏在蔥郁雜草中的蛇蠍怕是隻會更多,偏它們沒有突然進犯。
奉雲哀看向前邊,目光便冷不防觸及眼前人略顯沉黑的後頸,那挽起的頭發間露出兩顆極小的痣。
她無端端冒出一個念頭,此女身上的痣,似乎還挺多。
奉雲哀轉而又想,蟲蛇不敢近這人的身,也不知是不是因為懼怕那熱得驚人的功法體質。
再凝神,便見遠處有閣樓,閣樓傍山懸立,底下有黑魆魆的洞窟,也不知洞中藏着什麼。
步至此,問岚心怎麼也該出現了,可奉雲哀依舊感受不到一星半點的活人氣息。
此地除了她與這靛衣女外,再無旁人。
桑沉草勒住馬,歪頭朝半山腰上的閣樓打量,笑問:“你去叩門,還是我去叩門?”
奉雲哀凝視桑沉草片刻,可惜隔着白紗,神色再如何凜冽,也叫人看不真切。
她唯恐這是陷阱,但人已至此,其實她沒那麼怕。
桑沉草便好整以暇地立着,那閑散的姿态,仿佛此間主人。她眼一彎,眼下兩顆極小的痣便好似釘子,似要僅憑目光,将人死死釘住。
奉雲哀從未見過如此古怪之人,四處肆無忌憚行走,不在乎旁人生死,就連出招迎敵,也在拿自己性命做戲。
這與她從書上學到過的,從旁人口中聽到過的,全然不同。
世間怎會有如此之人。
素紗下,奉雲哀的眼倏然一轉,摘下身上薄刃擲向遠處。
百尺之遙,即便是烈風中的輕飄黃沙,也不能一息即抵。
偏那裹挾在渾厚真氣中的薄刃,嗖地急襲向前,好似要劃破蒼穹那般,又好比從崖下振翅上撲的鷹,猛地釘在半山腰的竹門上。
笃的一聲。
奉雲哀幾乎屏息,她打定主意要見問岚心,此番不請自來想必已引問岚心不悅,她壓根不怕火上澆油,将問岚心徹底惹怒。
隻是預料到的種種全都沒有發生,薄刃釘在竹門上後,周遭依舊靜谧。
風動,草木動,唯獨沒有人聲。
奉雲哀能肯定的是,此行是這靛衣女子帶她來的,她當下做的種種,都與此女脫不開關系,她們此時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可是她此番出刀,此女竟不阻不攔。
可想而知,此女不光不怕遍山的蛇蠍,也不怕問岚心。
桑沉草哧地一笑,當真從容,指着遠處竹樓便說:“主人不在,進屋瞧瞧?那醒神散可是了不得的東西,萬不可能一試即成,也不可能隻做一點留存,如果問岚心真的做了醒神散,此地定會留下痕迹。”
奉雲哀靜了片刻,看着對方道:“你想引我進去?”
“非也,隻是我亦好奇。”桑沉草已經動身,朝高處竹樓掠去。
竹樓兩層,她去的是為上一層。
奉雲哀萬不可能容此女消失在自己眼皮底下,當即跟上前,落地時擒住了對方的一片衣袖。
桑沉草卻在此時噓了一聲,壓着嗓道:“主人來了。”
奉雲哀僵住,首先想到了問岚心,随之才聽見遠處嘶嘶作響。
是蛇。
桑沉草抽出袖口,忽一震袖,袖中銀光一現,一枚暗器将檐上垂頭的蛇削成了兩半。她樂呵一笑,說:“看來不是主人,也是客。”
一語雙關,此時奉雲哀便也是那個客。
暗器比風還快,比雷電還疾。
奉雲哀環顧四周,冷冷道:“你還藏了幾分内力。”
“你呢。”桑沉草将方才震出暗器的袖口斂于身後,斜倚在柱子上問:“你又藏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