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齊嬷嬷”這三個字,奚檀蘿全身的刺就立刻豎起來。
齊嬷嬷跟着薛夫人、那時還是薛姑娘陪嫁過來,原是打算過幾年就歸家去的,但沒想到姑娘走得那樣早。齊嬷嬷對奚姑爺家的一切人都抱有天然的不信任,于是打消了離開的念頭。
如今齊嬷嬷的年紀實在是大了,早就做不了事,隻是奚檀蘿舍不得她。她唯一的女兒早已嫁人,自己的孫輩都有了,人生唯一放不下的也隻有姑娘留下的孩子,她便一直留在了奚家。
薛家長輩早已離世,胞兄又同奚檀蘿并不親近。甚至可以說,這些年來,奚檀蘿的“親人”隻剩下這個齊嬷嬷。
聽完奚縷珠的話,洛夫人柔聲細語問:“縷珠,你可有證據?”
奚縷珠揚聲喚外面的人:“幸蘭,把人帶進來。”
奚縷珠身邊兩個大丫鬟幸蘭和幸梅,都是她回奚家之後才添的。現在一個大丫鬟押着另一個大丫鬟進來,後面還像小雞仔似的跟了一串,奚檀蘿在心裡說“真好笑啊”,但她一點都笑不出來。
齊嬷嬷和齊嬷嬷的外孫、也是幸梅的心上人都在後面那串小雞仔裡。
押的人手多是武孔有力的婆子,有不少是奚瀾竹的人手。漫長的拷鞫開始,被押上來的人都已經過一輪審問,答得堪稱流暢合理,唯有輪到齊嬷嬷時受了挫。
齊嬷嬷漠然平視,眼睛沒有聚焦點,也沒打算跪下求饒。控制她的婆子往她膝蓋骨踢,齊嬷嬷仿佛聽到自己腿裂開的聲音,着實站不住,就順勢往地上一坐,露出個預備撒潑打滾的姿态。
她見縫插針地朝奚檀蘿抱歉地笑笑,絕非做了壞事的歉疚,而是極其坦然的:“對不起,沒能幹脆地解決她。”
齊嬷嬷眼裡濃重的仇恨讓奚檀蘿都恍惚了,她甚至不知這恨意從何而起,但她知道齊嬷嬷或許已經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而且,也一定是最愛她母親的人。
奚檀蘿望了眼奚瀾竹,又望了眼奚老爺,她的兩位血親眼裡都隻有奚縷珠和洛夫人。她敢說,這兩人也許都已經不記得她母親的名諱。既然如此,奚檀蘿深吸口氣,既然如此!那她也有了決斷。
齊嬷嬷仍是一聲不吭,奚縷珠也越發嚴肅,厲聲道:“你若是自己做了這一切,那就如實說來。若你還是這個态度,那我少不得要懷疑你,是不是在替别人隐瞞什麼!”
“二姑娘不必吓唬老奴……”
“若你如此希望被‘吓唬’,我也不介意讓你領教領教,你尋來的蠱蟲是個什麼滋味。”奚縷珠打斷她。
事情早已清晰明了,本也不需要再問下去。隻是齊嬷嬷一平常嬷嬷竟能尋來蠱蟲,這把蠱毒引來京城的人終究是個隐患,奚縷珠更想把背後那人揪出來。
她這些年在外面跟随師母學的便是醫毒蠱術,傷人的手段學了不少,但仍以醫者自居,不想眼睜睜看着害人的家夥四處流竄。
齊嬷嬷這下連“老奴”也不自稱了:“我不會說。”
奚縷珠沒了僵持下去的耐性,冷聲道:“那便罰吧。”
本就不是隻有齊嬷嬷這一條線索,能問出來更好,既然問不出來,那不如讓她早點嘗到現世報,免得夜長夢多,反成禍患。
奚瀾竹自是贊成,奚老爺便道:“縷珠,既然你是受害者,那這懲罰便由你來定。”
奚縷珠點頭:“能動用蠱蟲的人,我們奚家是容不下她了。笞三十杖,便尋個人牙子送到兩千裡外吧。”
“好……”
“既然齊嬷嬷是我院裡的下人,那這懲罰便由我來受。”
奚老爺剛點頭,腦袋還沒擡起來,就見方才沉默不語、也不曾替齊嬷嬷求情的奚檀蘿走出來。奚老爺忍不住拍桌:“胡鬧!”
奚檀蘿面不改色:“求老爺成全。”
得,“父親”都不叫了。
就連洛夫人都忍不住問:“杖打你能受,逐出府去你如何受得?”
奚檀蘿說出了早就準備好的台詞:“那便把我逐出府去。我自請去奚姓,從此與奚家恩怨兩清,再不相關。”
奚老爺想喝口茶緩緩,無奈手都氣得直抖:“你,你,你……你莫要再耍小孩子脾氣!”
“求老爺成全。”奚檀蘿還是那句話,歪頭想了想,斟酌了字眼,又試探地改口,“求老爺賞個恩典?”
洛夫人兀自後悔自己為什麼要問那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