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縷珠見自己母親本就因奚檀蘿放的火而身體不适,還在奚檀蘿這兒受挫,再次怒上心頭,幹脆破罐子破摔,說了個痛快:“薛夫人當年産下的,隻有一個嬰兒,此事,齊嬷嬷也是知曉的。”
奚檀蘿第一反應便是:“奚瀾竹不是我親哥?我就知道!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怎麼可能是我哥!”
“你怎知那個嬰兒定是你,而非他?”奚縷珠反問。
奚檀蘿一聲冷笑:“你瞧他那負心冷情的做派,我母親要是真有這麼一個兒子,那真是倒了大楣。”
奚老爺還妄圖和稀泥:“檀蘿,你也住嘴!好了,縷珠,你是累糊塗了,你先回去……”
“你聽見了嗎?大姐姐,父親這些年如何待你,你自是心中有數,不必我多言,若你真是奚家的女兒……大姐姐,當年服侍薛夫人的下人都不在京中了,齊嬷嬷錯過了薛夫人臨盆,不知其中全部内情,誤把你當作那個唯一的嬰兒,也是情有可原。但你,不想知道真相嗎?”
她眼神冰冷,甚至透着稀薄的憐憫,奚檀蘿被那眼神注視得心中惶惶不安,過去十餘年的全部信念似乎都在此刻崩塌。
“……你有何證據?”沉默少頃,奚檀蘿終于開口。
“當年服侍薛夫人之人中,有一婆子姓朱,新甯人士,為薛夫人接生之後,便突然回了新甯,不曾再進京。算算日子,她到京城應就是這兩日的工夫。”
奚老爺面色驟變:“縷珠!”
“好。”不等奚老爺多說,奚檀蘿已點頭道,“那就等她來。”
奚檀蘿無意識地反複摩挲自己被燙出紅點的手背,不服輸似的死死瞪着奚縷珠。洛夫人想招呼她坐下吃些點心,奚檀蘿自是拒絕,轉身想回自己院子,走出書房門才想起,自己那院子跟夷為平地差不了多少。
她不願回去跟奚縷珠幾個面對面,便尋了個前院少有人經過的海棠樹,靠在樹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昨日得到的那玉連環。
奚縷珠說得有道理,奚老爺待奚瀾竹比待她要好多了,若她不是奚家人,那興許這就是最合理的解釋,她再不用同奚家人打交道,奚家也不用再忍受她這個外人為非作歹,甚至稱得上是皆大歡喜。
可她不是奚家人、不是薛夫人的女兒,那她又是誰?她要去何處尋她的親人?因她是薛夫人的女兒,齊嬷嬷才會對她忠心耿耿,還因她被趕出奚家,險些丢了性命,她該如何、她還能如何面對齊嬷嬷?
那薛夫人呢?被自己占了十餘年女兒名分的薛英泉,死前的丈夫、死後的兒子都早已不記得她了,唯一記得的女兒是個假的,她該如何呢?或許真如自己夢裡那般,了卻殘念,不管浮世名吧。
奚檀蘿癱坐在地,昨日未曾進食,今日也不想用膳,餓得狠了,肚子一陣陣地絞痛,她也不想在意,隻這樣坐在原地,盼着奚縷珠話中的朱婆子來,又盼着朱婆子永遠不來。
沒讓她等太久,隻隔日,朱婆子就進京了。
奚縷珠命幸蘭等在城門口,見了朱婆子,就立即送來奚府。幸蘭把人引去書房,叫人去請各位主子,自個親自來請奚檀蘿。
奚檀蘿剛一強撐着站起,就差點因雙腿麻木不堪而跪倒在地,隻好接受了幸蘭的攙扶,一瘸一拐走進書房。
朱婆子已經等了少會兒了。
朱婆子已近花甲之年,曾是很有名望的接生婆子,地位雖不及女醫,但當年回新甯也是回家榮養的。前不久突然被人找上,來者什麼都沒問,就要綁她上路,隻允她給家人留個口信。
朱婆子一路上也不知要去何處,腦子裡過去幾十年的紛紛擾擾如過眼雲煙。深宅大院的陰私她不知瞧了多少,一時半會兒真是猜不出是哪個大家族要她作何證詞。
待她進了奚家,走過奚府彎彎繞繞的路,還是想不起來——她做接生,自然進的後院,現在的奚家後院被燒了大半,朱婆子記不得也是理所當然。
等她見到奚老爺,更加疑惑是什麼事體時,奚縷珠、奚檀蘿并洛夫人和奚瀾竹都進了書房,已來不及和這位老爺串詞。
朱婆子腦子裡的頭腦風暴還在瘋狂打轉,奚縷珠已經迫不及待地單刀直入:“朱婆婆,你離開京城之前曾為薛夫人接生,你認是不認?”
“确實如此。”朱婆子心中叫苦,哪有人不客套試探兩句就開始的?她試圖和奚老爺暗示暗示,但奚老爺是個蠢的,愣是沒理會朱婆子的暗示。朱婆子心想那我要說錯話了你可别賴我,薛夫人過世真就是難産走的,當年是如何的我就如何說了。
不料奚縷珠轉而問:“薛夫人産下的是女嬰還是男嬰,朱婆婆你可有印象?”
朱婆子隻當這問題還是這位姑娘在确認她的身份,便很是自然地點頭道:“是位姐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