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你搶了别人的銀子,然後說服自己那人是心甘情願要送銀子給你,自我安慰、自欺欺人罷。”白勉清淺啜口茶,悠悠然補充道。
奚檀蘿想了幾圈,越想越沮喪:“這樣瞧着,話本裡誰是好人誰是壞人,都是命定的。”
“真實世界的人先做了壞事,才成壞人,話本是倒過來了,因為她注定是壞人,所以才會做壞事。”張想發感觸極深,邊說邊搖頭,歎息聲幾裡外都能聽見。
奚檀蘿更沮喪了:“其她人都是假的,隻有李夢知在認真活。”
這話張想發卻是不大好接了。平心而論她也沒覺得這本身有多大錯,她自認沒那個能耐,寫不出幾百個配角個個不同的著作,她想要的也不過是個中規中矩的故事。這樣的故事落成一個真實的世界,是眼前這些人的不幸,也是她這個作者的不幸。
奚檀蘿沒消沉太久,又翻話本翻得熱火朝天,一旦忘了張想發的點評,這些話本還是蠻有意思。奚檀蘿忽然擡起頭喊了聲:“我決定了!我要開個茶樓,請個說書娘子天天說我母親的話本!”
“好。”白勉清點頭。
“支持。”張想發鼓掌。
這毫不熱烈的氛圍讓奚檀蘿很不滿意,轉而看向始終沒個聲響的沈玳玳:“玳姐兒,你怎麼不反應反應?”
沈玳玳淡淡地看她一眼,就迅速挪開目光。
“……”奚檀蘿感覺被翻白眼了,她眼神暗示張想發快打圓場。
張想發隻能尴尬地哈哈一笑,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沈玳玳最近幾天都不大高興,便敷衍了句:“旱災過了再開,或許生意能好些。”
最熱的時候還沒過去,她們這些每日用着冰鑒的官家小姐都跑莊子上躲暑來了,可想而知下頭的人日子有多難過。
白勉清忽然想起赈災糧的事:“我同家裡人說過捐糧了,她們道今年北方災害嚴重些,已在籌備了。沈二姑娘,你瞧着什麼時候運去合适些?”
沈玳玳就像方才看奚檀蘿一般,看了白勉清一眼。
白勉清解釋道:“沈二姑娘?我是說赈災糧……”
“與我何幹?”
沈玳玳終于說了今天以來的第一句話。這回她認真盯着白勉清,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
白勉清笑容漸斂。
張想發和奚檀蘿本對着一個話本讨論得面紅耳赤,聞言也怔在原地,齊刷刷轉頭看向沈玳玳。
堂内霎時靜了。
不等她們三人多說,沈玳玳便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她飄起的衣角在太陽的照射下,漂亮得像張想發小時候最愛收集的糖果紙,遙遙看着總是璀璨,一細展開,就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原先光鮮的模樣。
張想發忽然想起一句好笑的台詞,我很久沒看見姑娘這麼笑過了,但她恍然發現,自己真的,很久沒有看沈玳玳笑了。
那句“與我何幹”倒也不算沈玳玳胡謅,她的确覺得與她不相幹,而她現下已沒有餘力去想别人的事,她每天理解那些關于奚縷珠的神谕,都已是筋疲力盡。
此時被沈玳玳翻來覆去念着的奚縷珠在京城,王太醫家。
連轶大師在王太醫家養了一個月餘,奚縷珠常常為她醫治,已經有了醒來的迹象。奚縷珠等這一刻等了太久,這日早早的在連轶床邊守着。
最後一根銀針拔起,連轶眼皮微顫,像是用盡全力一般睜開眼。
“師母!”奚縷珠頓時落下淚。
“……縷珠?”
一睜眼便看見自己的徒女,連轶也很是晃神。師徒二人說了一番交心話,奚縷珠難得抹了一回又一回的淚。又待連轶歇了半個時辰,喝了道藥,緩過氣來之後,奚縷珠終于按捺不住,問出那個她早就想知道的問題。
“師母,我三歲的時候,您就帶我走了。”奚縷珠仍有些猶豫,但她實在無法再等了,“我一直沒有問您,您當年為什麼要帶我離開奚家?是不是有什麼緣由,讓我必須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