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一等,就一直等到了夜幕完全落下。
她們本來蹲着,像兩隻并排的小鳥。但張想發蹲久了搖搖晃晃,總感覺自己要摔下去,便歪扭着身體,側着坐下之後,又把腿垂進牆内側,才放心地伸展胳膊。
張想發坐舒服了扭頭一看,沈玳玳還維持一個雙手抱膝的姿勢。
“沈二姑娘,你要不要也坐下?”張想發好心提醒。
沈玳玳縮得緊緊的,像個随時準備發射的小炸彈,聚精會神盯着燈火通明的折桂樓。
張想發心說沈二姑娘這核心真穩啊,又勸道:“奚縷珠不知道要多久才出來,咱們坐着等吧。”
“好。”沈玳玳點點腦袋。
“那你倒是……”動啊。
沈玳玳噢了聲,一臉無辜地看向張想發:“腿麻了。”
“……”
作為一個合格的犯罪工具,張想發任勞任怨,伸手環上沈玳玳的腰,把她往上面提。待沈玳玳坐穩了,張想發又提心吊膽怕她栽下去,幹脆一直箍緊她,讓她往自己肩膀上靠。
不過張想發顯然對自己的身高有點太過于自信,兩人一靠近就腦袋撞腦袋,隻能互相蹭蹭,分不清誰搭着誰。
最礙手礙腳的還得是沈琏的長槍,這東西本來就跟張想發差不多高,很有些重量,又因是沈琏慣用的武器,張想發也不敢給它磕着碰着了,隻能直愣愣地伸出左邊胳膊,把這長槍吊在半空中。
于是張想發就保持着大鵬展翅的動作,左手當長槍架子,右手當人網子。
徹底入夜,兩人視線裡的折桂樓亮起燈盞,又是一番與白天不一樣的熱鬧景象。
京城沒有宵禁的規矩,折桂樓作為京城中赫赫有名的第一大酒樓,隔着窗都能看見裡頭行來往去的身影,其中不乏勳貴朝臣圈子裡,有名有姓的人物。
推杯換盞間,總有新的故事拉開帷幕,至于求來的是相扶相持的同謀,還是落魄時的背後一刀,隻有酒杯茶盞映出的歲月知曉了。
奚縷珠和連轶便坐在三樓的上好雅間裡。
折桂樓的隔音頂好,奚縷珠雖坐在這鬧嚷的樓裡,卻也很難聽見左右房内的聲音。
連轶心态還不錯,正吃免費送上的餐吃得自得其樂,奚縷珠無力指摘自家師母這種毫無警惕心的行為,隻是實在等得不耐煩。但她一起身,候在雅間内的掌櫃就迎上來,笑得谄媚:“奚二姑娘有何吩咐?”
“放我們離開。”這話奚縷珠已經重複了很多遍。
掌櫃姿态擺得極低,說出來的話卻又不容拒絕:“實在是我們東家吩咐了,要奚二姑娘且等着,奚二姑娘莫為難小的。”
奚縷珠試探着往外邁步,雅間裡四角守着的護衛就唰地亮出彎刀。
見奚縷珠怒目瞪她,掌櫃立刻點頭哈腰甩鍋:“這也是我們東家吩咐的。”
區區四品小官的女兒,放在折桂樓還不夠她當瓜子兒吐的,要不是東家吩咐了,她才沒興趣為難這位奚二姑娘。
掌櫃想起那位東家。上午東家劃拉賬房脖頸那一下,濺出的鮮血落了一大半到自己新做的衣裳上,害自己浪費了不少銀子。東家的錢她是不敢賺的,隻能當是開門紅,勉強安慰安慰自己。
奚縷珠又坐回桌邊。
“咱們雖是隐世之人,但學的是醫,不是武,打不過的,算了吧。”連轶一邊安慰她,一邊又扯了塊烤鴨吞下去。要她說自家徒女這是費什麼勁呢,這些人也就是監視她們,順帶限制人身自由而已,又沒真動手,不足為懼。
奚縷珠冷笑:“您就是這般輕敵,才會中了……!”
在外人面前不言百花宗不言蠱毒,奚縷珠一直遵守得很好。
“凡事不可混為一談……”連轶打着哈哈,“咱們來這一趟才是真中了把戲,折桂樓什麼都沒有。”
奚縷珠沒應聲,眼睛裡的意味很明顯。要真是什麼都沒有,她們為什麼會被困住?
師徒二人打了一番眼神官司。
——折桂樓定藏有秘密,這背後的人和宗主有沒有關系?
——以為師的判斷,宮珏雎沒有這麼厲害。
——師母,事急從權,我們為何不能用蠱解決掉……
——對凡人等用蠱視同背叛師門,為師對叛徒不會心慈手軟。
——那用毒……
——孽徒,還學會玩弄文字了,逐出師門!馬上就把你逐出師門!
奚縷珠無話可說,她是知道為什麼她師母争不過宗主了。
掌櫃和守着的這一圈護衛的确是沒做什麼,但光是不錯眼的監視,就足夠讓奚縷珠萬分煩躁,更沒法安心接受師母锲而不舍的投喂。畢竟在食物上下料是最常見的手段,她自忖要肩負起不久後扛着師母跑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