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午後到現在,她們已經在折桂樓裡坐了近四個時辰。
連轶吃飽好幾圈,都打算打地鋪就地睡了,廂門口總算來了人。掌櫃聽了外面人的吩咐,谄笑着走到桌邊:“奚二姑娘随小的來吧。”
奚縷珠懶得廢話,點頭拖着連轶往外走。
掌櫃卻一頓:“這位大師就……”
“要我們分開?”奚縷珠瞬間警覺,懷裡揣的小荷包随時做好撒出來的準備。要真遇着事了,她就算是被逐出宗門,也不會束手就擒。
“這,這……”掌櫃眼珠子滴溜溜一轉,想起東家也沒說要奚二姑娘一個人去,“那這位大師也跟咱們一起吧,兩位這邊請。”
角落裡站着的那一圈護衛也跟着她們往外湧。
一群人浩浩蕩蕩,走廊裡卻隻聽見奚縷珠和連轶二人的腳步聲,那些護衛盡如鬼魅,随時可能隐入黑暗中。掌櫃帶她們穿過長廊,拐暗梯下到一樓,又繞了幾個圈走到一個幽深的洞口。
掌櫃忽然停住:“小的就不送奚二姑娘進去了。”
奚縷珠這才看見,前面就是折桂樓的後院,隻是沒個光亮,讓她一時摸不清前路。
掌櫃彎腰等在門邊,那些護衛也垂首立着,沒有要跟着進去的意思。奚縷珠還在糾結這到底是什麼路數,要不直接用蠱把這群人撂倒,連轶就仿佛看清了自家徒女的想法,淡淡丢給她一個眼神,率先走進後院。
也不知這後院巷子裡住的都是什麼人家,這麼晚了竟然也沒個點燈的,惟有身後折桂樓和它左右的酒家灑下細碎的光。
師徒二人都不認識路,一路直走,差點齊齊撞上牆才停下來。
時間醞釀得差不多了,再裝神弄鬼也得有個限度。連轶見這麼久都沒個人出來打鬥一下,掃了掃袖子上的塵埃,暗地裡踹了腳簌簌落灰的牆,便端起世外高人的架勢,朗聲道:“閣下不妨現身與我等一叙。”
她這一聲說得嘹亮,在牆上坐得昏昏欲睡的張想發倏然聽見聲響,腿一個激靈往後擺,牆皮又被踢落一塊。
“誰——”
奚縷珠和連轶都擺出戰鬥姿勢,可惜都不是實戰派的,手上拿的是路上現折的樹杈,沒什麼威懾力。
反正張想發看了隻覺得,自己好像真有幹掉她們的實力。
此時張想發和沈玳玳與奚縷珠她們實則隻有一樹之隔,隻因這樹生得高大,張想發和沈玳玳能俯視着看清她們,她們卻看不見牆上的人。
沈玳玳抓上張想發的手心,在她手心一圈圈地劃。張想發被她撓得癢癢,側臉去看她,果不其然看到沈玳玳兩眼放光。張想發很容易就領悟了她的意思:就現在,好機會,殺!
張想發又看向奚縷珠,糾結了會兒到底是對奚縷珠下手還是對那位不認識的看起來腦子不大好使的下手。
沈玳玳卻已經等不及了,神明所指她命中注定的仇人就在眼前,她一刻也等不了,見張想發不動彈,直撲她身上,要去搶她手上的長槍。張想發被她撲得身形一晃,也真怕沈玳玳就這麼暴露,幹脆兩眼一閉,左手一扔。
長槍咻地飛出去。
“師母!”銀尖直沖連轶的肩膀而來,奚縷珠臉色驟變,猛地把連轶往自己這邊拽,長槍擦着連轶的半袖薄衫沖出去。連轶逃過一劫,奚縷珠仍驚魂未定,鐵青着臉走向長槍飛來的方向。
“到底是什麼——”
“啪!”
奚縷珠滿含怒意的話剛說到一半,就見一個人影砰地臉着地,摔到她面前。
是張想發。
張想發坐得本就不穩,往前擲長槍的動作更是帶得她整個人止不住地往前跌。張想發兩隻手甩得像螺旋槳,還得費力收手免得把沈玳玳也帶下去了,一時重心移得太過頭,十分清醒地感受到自己摔下牆。
還好這個牆沒有特别高……
這是張想發的第一個念頭。
還好沈玳玳沒出事……
這是張想發努力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沈玳玳已經消失在夜幕裡時的第二個念頭。
我是不是能回去……
張想發的第三個念頭想到一半就暈過去了。
然後兩眼一睜,張想發的頭頂上又是熟悉的棉花糖一樣的粉粉天花闆,身下是她無比懷念的軟軟床墊。張想發迷迷瞪瞪坐起身,她那碼字用的電腦靜靜發出微光。她離開這個地方太久,已經快忘了這地方在她短暫人生裡存在過。
這不是她卧室……
噢,不對。
這不是她斷了的金手指嗎?
原來還有下半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