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想發摔下牆的時候,沈玳玳便已被沈琏派來的人帶走。沈琏的人倒也想一同帶走張想發,可惜那時奚縷珠已經看見了她,錯過了好時機。
但把沈玳玳安全送回護國公府,這一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沈玳玳許是因為親眼目睹了張想發扔刀子,且沒看清楚殺沒殺成功,就當是奚縷珠已經死了,心中夙願已了,反倒是平靜許多,回去的路上沒再出現喊打喊殺的事,守着她的親衛默默收起準備用來捂嘴的手帕。
可不再要死要活要殺人,和全然恢複正常,顯然不是一回事,沈玳玳離後面那項差得還有點遠。她坐在馬車裡,面上一派沉穩,實則嘴裡念經一樣不斷吐着旁人難以理解的話。
親衛很認真地聽了一陣,隻聽到:“……奚縷珠須……輪回轉生……方能功德圓滿……”
親衛沉默片刻,又默默把手帕掏出來攥緊了。
沈玳玳就保持着這随時要圓寂的狀态,下馬車走回自己院子,關上房門隔絕全世界。
夜裡已進入最安靜的時候,但沈玳玳的世界仍然充盈。神明始終用溫和的聲音叙述奚縷珠死後的圓滿世界,并誇贊她對世界奉獻自我的偉大壯舉。沈玳玳聽得專注,不時微微點頭應和。
祂就像最強大又最溫柔的母親,把沈玳玳一切的異樣情緒撫平,編織出的搖籃包裹上沈玳玳的全身,沈玳玳理所應當地進入夢鄉。
這些天神明都是沒日沒夜地住她腦子裡,即使在睡夢裡,也能聽見神明的呢喃。
沈玳玳是突然醒來的。
醒來之前,她便無意識地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抽離自己的靈魂。沈玳玳彈坐起身,失魂落魄般環顧四周,仿佛失去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過了一會兒,她才意識到。
太安靜了。
這個世界太安靜了。
沈玳玳踩在地上,卻像站在虛空裡無知無覺,世界沉寂得像是隻留下她一人。沈玳玳隻憑本能去觸摸四周的一切,觸感卻也如同消失一般,教她分不清眼前的是真實還是虛無。
缺了什麼,一定是缺了什麼……
她像還未睜眼的初生幼獸一樣,在房間裡橫沖直撞。茶杯?不是。花瓶?也不是。鎮紙?也不是……沈玳玳路過什麼就撿起什麼,然後失落地摔下。也不是,也不是!到底缺了什麼?
房内稀裡嘩啦的聲音,守在院裡的親衛們早就悄悄潛進屋裡,每當沈玳玳要撞上什麼,或是扔的東西要砸到自己,就無聲無息地出手攔下。
“二姑娘?”有一個親衛輕聲試探。
“噓!噓!”站對角線的另一人奮力努嘴暗示她。傳聞都說夢行的人是不能喚醒的,搭檔的腦子堪憂啊,還好有聰明的自己在。
頭一個親衛咧着嘴不服氣,噓那麼大聲,二姑娘早該聽見了。
她們的動靜不小,但沈玳玳什麼都沒聽見。
“在哪裡在哪裡在哪裡……”
她還在找她不小心失去掉的東西。她記得那個東西很重要,非常重要!她無法分割的,要是找不到,她一定會死!沈玳玳急得兩眼通紅,她找不到了,她怎麼會找不到的?神明說過……
神明!
沈玳玳剛擡起的腿又放下。
她想起來了,神明不見了。
“您還在嗎?”沈玳玳在心裡小心翼翼問,她知道神明不會回答,但還是想試一試,“您已經走了嗎?您有留下什麼話嗎?您……”
一遍又一遍注定沒有回答的問話間,沈玳玳的眼下已經淌滿了淚。
她又感覺難以呼吸了,這是她久違的狀态。她能感覺到自己渾身在逐漸變得冰涼,滿額汗把頭發和臉黏成一團。她也許該去淨面,首先該去要盆水……該讓誰去?她不記得了。或許蓋起被子先睡一覺才是最好的決定……祂走了,該由誰來告訴她要做什麼?
四周的聲音忽然一股腦地塞進沈玳玳的耳朵裡,夏日小蟲的鳴和風吹過樹葉嘩嘩的響聲混雜在一起,沈玳玳聽得頭暈目眩。
那聲音裡混雜着暴雨打折樹杈的轟隆聲。沈玳玳恍惚地感歎,竟難得下雨了,都已經旱了那樣久。
門外迩藍和迩黛的聲音也漸漸清晰,她們在低聲讨論自己,還有張姑娘……
誰是張姑娘?
似乎是一個常年跟着自己的同齡玩伴。
沈玳玳很費解地努力回憶。往前的記憶都太過于模糊,隻依稀記得張姑娘在端午宴上,張姑娘在荷花邊,張姑娘在湖心亭端起酒碗,最後的最後定格在張姑娘拿起長槍的那一幕……
親衛見她臉色越發慘白,不由喚她:“二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