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玳玳分明是站得穩當，卻覺自己搖搖欲墜。她似乎是才看見自己屋裡進了兩親衛，嘴唇微動數次，才顫抖着問：“張姑娘在哪？”

“應是還在折桂樓吧……”那親衛沒過腦子就回了。

沈玳玳頓時轉身，跨過滿地狼藉，沖出屋去。

另一親衛恨恨丢了她同伴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也跟着飛奔出去。

迩藍和迩黛本在屋門前擔憂自家主子的未來，乍見姑娘出來，紛紛吓了一跳，準備上演一出舍身救主。沈玳玳沒等她們表衷腸，便迅速甩出二字：“備車。”

二人均是錯愕不已，實在是姑娘已經連着好幾天都當她們不存在了。迩藍不再遲疑，先一步直奔門前去，迩黛隻是彎腰取傘的工夫，擡起頭時，姑娘已經離她很遠了。

“姑娘！”迩黛隻好跟着沖進暴雨裡。

這雨來得突然。大約是在沈玳玳回房之後，突然就狂風大作，驚雷四起，人間盼了數月的雨終于落下。

雨滴砸得沈玳玳臉疼，雨水和淚水混在一起，倒讓她松了口氣。全部的心神都用來對付這阻擋人的雨，便能順理成章地忘掉她不敢去想的事。

隻這終究是徒勞無功。一個又一個念頭鑽進沈玳玳的思緒裡，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她做了什麼，她想了什麼。她聽信了那神明的瘋話——不，不是聽信，神明怎會誘導出沒有的東西？定是她原本就有那些卑鄙的想法，才讓所謂神明鑽了空子。

沈玳玳坐進馬車，從頭到腳都濕漉漉地掉水，她也想像水一樣融進陰影裡，再在陽光之下悄然離開。

“姑娘，我們去哪？”迩藍問。

“順天府。”

沈玳玳沒有猶豫。

張姑娘替她殺了人，她總不該讓張姑娘陷入牢獄之災。張姑娘也許已經被奚二姑娘送了官，隻要她去，她應是能把張姑娘換出來……

沈玳玳雖是這麼想，心裡卻是一點底都沒有。

張想發才從折桂樓裡出來，正在去護國公府的路上，恰和沈玳玳坐着的馬車擦肩而過。

她眼尖瞧見了，眯眼看了會兒，又去戳旁邊的親衛：“這馬車是不是你主子家的？”

這個親衛比較靠譜，認真負責點頭。

張想發想了想，讓車把式掉頭，跟上那馬車。

雨越下越大，漸有磅礴之勢。張想發捧着腮幫子望雨幕，在心裡暗歎劇情的強大，亦是她的強大。說風調雨順還真就下雨了，那她要是腦子一抽寫地球出現外星飛船，是不是還真就一口氣跨進星際時代？

張想發有點想試試。

她胡思亂想着，目光倒始終沒有挪開，親眼看着前車進了長街，停在一建築門前。張想發說不出具體的名字，隻大概知道這是衙門。

然後她便看見沈玳玳獨自下了馬車。

張想發首先就給迩藍迩黛扣一萬分，下這麼大雨還不知道給自家姑娘撐傘，有這麼當下人的嗎？她本想看會兒沈玳玳打算做什麼，但雨着實太大，沈玳玳的背影都十分狼狽，整個人都要陷進泥裡。張想發實在按捺不住，取了傘跳下車邊喊邊跑：“沈二姑娘，等等我！”

張想發的幻想是雨中奔跑浪漫偶像劇，沈玳玳看她來送傘，應該感動得稀裡嘩啦。沈玳玳的确是淚水越流越兇，說的話卻不那麼對勁：“……張姑娘，你怎麼出來的？”

“？”張想發迷茫眨眼，感覺今天晚上未免有太多人盼着自己進去，“沈二姑娘，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張姑娘，是我對不住你，該下牢獄的是我。你放心，我一定會證明你的清白。”沈玳玳不想哭的，隻是見到張想發，藏在雨裡的淚更是止不住，“隻是逃獄是重罪，張姑娘還是先回去吧，你相信我，我一定會救你的，你信我。”

“我信你我信你。”張想發連忙保證，想遞袖子去給沈玳玳擦臉，手伸出來才發現自己的袖子也濕透了，“我沒出事，壓根就沒死人，别說死人了，人家皮都沒破，還把我忽悠了……總之就是沒事，我不會進去的，你也不會，我們都好好的。”

“沒死人？”

沈玳玳注視着她，眼神懵懵的。

張想發猛點頭。

“你也沒事？”

張想發心裡大叫非常有事，面上仍是瘋狂點頭。

“那就好，那就好……”沈玳玳像是松了口氣，而後扯出一個凄慘無比的笑，“張姑娘……不，響姐兒，我可以這樣稱呼你一次嗎？你怨我恨我都好，我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張姑娘，祝你萬事順遂。”

說罷，她又奔進雨中跳上馬車，一臉懵的張想發眼睜睜看着馬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