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你推我攘的人群,大受震撼的奚檀蘿和白勉清,渾身發顫的張想發,和意味深長的沈玳玳,最格格不入的大抵就是站在這幾人旁邊形單影隻的那位年輕婦人。
柳虎看她眼淚流個不停,好心拿出剛從沈玳玳那順來的手帕:“夫人,您需要嗎?五文錢。”
那夫人愣愣地接過,隔了好一會兒才噢了聲,慌忙摸出幾個銅闆。
柳虎看這位瞧着像本地人,有機會發展長期合作關系,便笑呵呵地同她新客戶搭話:“夫人,您貴姓?您認識虞夫人?”
“認識,她叫春殊,虞春殊。”那位夫人頓了下又說道,“我姓杜,杜毓青。”
柳虎聽杜毓青那意思,立刻把稱呼換成了杜娘子:“杜娘子和虞娘子是本地人?”
“不,我們都是從……從另一個地方來的。”
不是本地人,那就是白費力氣了。柳虎頓時大失所望,又客氣了幾句,就想專心安置她的大客戶,可轉頭一看,又見她的大客戶也眼中含淚,連忙繼續摸手帕:“張姐姐,這塊給您……就不收您錢了。”
這塊也是從沈玳玳那順的。
沈玳玳覆了她眼不讓她瞧,掰着小孩的肩膀把人扭得面向了堂上。
堂上縣官見底下人始終鬧鬧嚷嚷沒個頭,等不下去,一句話被切成三四瓣地艱難推流程,痛斥那虞春殊的罪證雲雲。沈玳玳悄然挨到張想發身邊,靠在她耳邊問:“張姑娘,不若我們先離開這兒?”
張想發的眼睫上還沾着淚,聽到聲音機械地轉頭,眼裡滿是懵懂。
這時候的張姑娘讓沈玳玳想到小時候常見的木偶,稚童貪玩總是忍不住觸碰,可惜她那怪疾似乎把木偶也當作一樣本事,沈玳玳每回好奇的撫摸都隻會帶來木偶粉身碎骨的下場。
沈玳玳扣上張想發的十指,指腹撫過掌中人的手背。
帶了薄繭的手在這個時刻才最顯脆弱,沈玳玳手心裡的溫熱難得地穿過掌心融進另一個人的體溫裡,讓沈玳玳越發明了,這是一個極好的時機。她狠了心要拉張想發走,忽而聽身後有人驚呼:“下雪了。”
如今才剛入九月,又身處江南,如何都不是該下雪的時節。張想發随沈玳玳走出檐下,伸出點指尖,看着一片完整的雪花栖到手上又化掉,心裡也跟着化了一角。
她踉跄幾步,被身邊人一把拉回堂内,才發現手還被沈玳玳緊握着。張想發低頭無聲地看着兩人纏着的手,眼淚滲在指縫裡。
堂上縣官趁看熱鬧的人奔出去看雪了,趕緊霹靂啪吧念台詞,那虞春殊下一步就要被綁到行刑架上動刑。沈玳玳看着四周動靜頗覺無奈,一聲歎息不知是在歎誰。
“張姑娘。”沈玳玳終于做了選擇,“你不該放棄的。”
張想發眼睛木木的,也不知聽見了沒有。
沈玳玳輕輕抱住她:“張姑娘,你忘了這是哪兒了?我們進城之前不是看到了嗎?城門上寫了,常昭縣。這兒是你的封地。”
常昭縣主。
這是張想發給自己的新身份。
沈玳玳懷裡的人在慢慢回溫,張想發試着彎曲手指,輕輕一勾就撞上沈玳玳的手背。張想發安靜等沈玳玳給她抹臉,頭頂亂糟糟的雜毛被撫平,就被沈玳玳扭轉身,輕輕推了一步。
張想發回頭看她,從淺笑的眸子裡讀到兩個字,“去吧”。
再看回堂上,虞春殊已經被帶到行刑架上,縣官拍着驚堂木徒然喊“肅靜肅靜”。大概是沈玳玳太具有鼓舞人心的加成,張想發成功被蠱惑,一臉視死如歸,手握拳頭,毅然決然沖上堂内,奪過縣官的驚堂木,狠一拍桌。
“都不準吵了!我來判,都聽我的!”
堂下靜了一刹。
衙役舉了一半的長棍愣在空中,一大群裡裡外外的眼睛朝她飛來滿懷疑惑的眼神。
張想發低頭跟無故被搶道具的縣官四目相對,四眼茫然。
“你誰啊?”縣官豎起眉毛。
張想發:“……”
我要是說我隻是路過你會信嗎……
剛才張想發是心情低落了點,腦子轉得慢了點,不小心中了沈玳玳的蠱惑技能。現在她清醒過來了,看了圈四下,開始思索要不還是再暈一次。
這會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當真是騎虎難下。想說的話也卡在喉嚨裡,她下意識地就看向底下那個大忽悠,大忽悠笑得竟有幾分長輩鼓勵晚輩的慈祥。
張想發隻能硬着頭皮,又一拍桌:“我是常昭縣主,這處是我的封地,該由我來管!”
堂下又是一靜,似乎都在思索常昭縣什麼時候多了個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