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想發這回醒得比她預想的要晚上幾分鐘,醒來擡臉一看,發覺自己還倚在沈玳玳身上。沈玳玳坐得筆直,任憑張想發在睡夢裡呼噜也毫不動搖。
一個笑臉浮在張想發面上還沒落下,她就見眼前這人雖不動如山,細看卻是半邊露出來的臉隐隐失了血色,不由大吃一驚,忙坐正了反過手要摟沈玳玳:“你生病了?”
“……你這說得挺不吉利。坐着沒動彈,冷了些而已。”沈玳玳上半身各處都被張想發摩擦起熱了一遍。
張想發手忙腳亂抱來搭在一旁的外襖,給沈玳玳嚴絲合縫穿上:“熱了再卸掉。是太冷了,才秋天怎麼就冷成……”
說着說着就噤了聲,不必多想,定又是她改出來的禍事。
安慰的話說得太多,總覺失了力道。沈玳玳隻握住她的手,柔柔問她話本現在改得如何,張想發一五一十說盡了,兩人一邊說一邊往揀藥草的屋子去。
今日這批藥草是南邊商戶送來的,因這疫病狀況變化太大,加之路程遙遠難免損耗,還得整理一番。這一類簡單又需大量人力的活,就最容易落到張想發她們頭上。
對張想發而言,這活計比搓小藥丸還要簡單不少,就是有點費腿費腰,腦子還能空出來給沈玳玳講講話本現在是個什麼狀況。
張想發說得東一頭西一頭,沈玳玳聽得也不算專心,旁邊叽叽喳喳的聲音落下許久後,她才忽然停住手裡動作道:“你剛才說了什麼?”
“……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張想發被問得一懵。
“……上一句?”
“……所有在這個世界上會呼吸的呼吸過的即将要呼吸的有呼吸潛能的不管我認不認識寫沒寫過的人都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張想發現在很會疊甲,“難道是……我隻強調了人,還忘了其她生物非生物?有道理,我們家還有個秃頂呢。”
“……不是這個。”
沈玳玳被她攪和得哭笑不得,也忘了自己本想說什麼。
張想發倒是被勾起一絲思鄉之情:“也不知我娘怎樣了,這病鬧得,想遞個信都怕給家裡傳了病回去。”
沈玳玳亦想起楊夫人。
被二位惦記着的兩位夫人此時也在京中火熱參與救災中。
籌措錢财運送糧食藥材自然是必不可少,旁的玄學工作熱度也居高不下。比如近日京中興起一陣茹素祈禱的風氣,歸元寺的湛弘師太更是每五日作一次法事,這兩位夫人和奚縷珠的母親洛夫人最常去報道。
方蘋萱每每去時手中抱了秃頂,念的都是定會積德行善換女兒平安歸來的話。
這日法事結束,方蘋萱心裡自欺欺人式的安定不少,深呼一口氣,便要踏出寺門開始新一輪的奔波。正要離開堂内,懷裡一直乖巧沉默的秃頂忽然嘎了聲。
方蘋萱掐住秃頂的喙,往它叫的方向看了眼,那處站着兩位陌生女子。一位衣着繁瑣,另一位腰間别了把短刀,瞧着都比沈家大姑奶奶略長幾歲。
那兩位女子進了堂内,直奔湛弘師太面前,對着湛弘師太齊齊跪下磕了個頭。
湛弘師太面無異色,隻道了聲佛号。
腰間别刀那位女子直起身子仰頭癡問:“師太,我在紅塵中的因果,可了?”
湛弘師太緩緩閉眼:“紅塵中了,生死輪回簿上,又添了一道。”
“黃粱一夢還未醒罷?”
“不可求。”
仍是不可求。
又得到一樣的回答。
兩位女子沒太多失望,她們本約定好走過這一遭便尋湛弘師太還願,既已還了,便要離去。轉身時卻聽身後湛弘師太悠悠然道:“黃粱一夢,夢不在施主二人罷。”
二人回頭看她,湛弘師太仍閉着眼,甩着她那不大适宜的拂塵走了。
“方夫人在看什麼?”
楊夫人路過見方蘋萱還怔在原地,随口問了句。
方蘋萱:“似是什麼黃粱一夢。”
“原是師太又在宣傳她那香薰和瓷枕。我聽我家玳姐兒提過一回,看過了便知實是上品,師太那番黃粱一夢的話,倒讓這落了下乘。”
“大約吧。”方蘋萱回過神,“楊夫人,我同聲兒先行一步。”
“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