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張想發腦補得再戰戰兢兢,奚縷珠都是不知道的。下午她就過來了,到了趕忙開始指導小藥丸流水線,連寒暄幾句的時間都略過。
奚縷珠惟有走到流水線女工沈玳玳身邊時頓了一下,目光落到沈玳玳耳後,猶豫着不知道方不方便說出來:“沈二姑娘,你這面紗,是不是不太對……”
“沒有你眼花——”
“家族秘法,奚二姑娘恕我難言。”沈玳玳托住差點被張想發打翻的藥臼,一句帶過了奚縷珠的問話。
奚縷珠忍住醫學研究欲望暫且走過去。
她走遠了,張想發手還發抖。
沈玳玳順理成章握住她的手,來回幾個呼吸,張想發适才平靜。奚檀蘿太好忽悠,白勉清就算發現什麼也不會主動提,跟這兩個待久了,真是容易放松警惕。
“不如……玳姐兒以後再蒙層别的?”張想發提議。
這邊多是臉上裹了好幾層的人,隻戴一層輕飄飄的紗反倒顯眼。
沈玳玳應了,她本也是在屋内人少的時候,才會隻留一層。
于是兩人又過上了白天忙内忙外、晚上辛勤讨論話本的日子。
如沈玳玳先前所言,張想發寫的初始設定就毛病一堆,官職亂放、地名重疊竟還算得上小事,最愁人的是時間線的漏洞。又因過去的事情無法更改,為了填一個漏洞、不得不補一堆漏洞的事時有發生。
剛開始張想發還能語言描述,後來發現自己的複述過程也容易缺字少句,稍不注意,便走了大彎路。張想發一狠心,決定每晚在金手指裡把最新版本的劇情設定背下來,醒了就立刻謄到紙上,好讓沈玳玳更直觀地抓錯處。
除了比較社死、每天都在面臨考試、背得比較痛苦這一……這不止一個缺點,可謂是相當高效。
“今天,應該就是最後一次!”
又是一天晚上,張想發握着沈玳玳的手,兩眼放光。逃離這種精神壓力巨大生活的機會近在眼前,張想發臉上是掩飾不住的雀躍。
沈玳玳保持淡笑,手中攥着張想發這些日子塗塗改改的一疊紙,眼裡卻是沒多少喜悅。張想發沒有注意,已經飛快躺下閉眼,以熟練的姿勢進入睡眠,呼吸很快平緩。
坐在床邊的沈玳玳見她閉眼,笑容漸漸淡了,視線複又凝固在那一疊紙上。
最早的一頁話本謄抄放在最下面,那張紙上的漢字參差不齊,控筆不穩導緻墨點深一個淺一個,還有隻有張姑娘自己才能看懂的字形,得連蒙帶猜才能看明白。
而越往上,張姑娘的書寫愈發整齊,和沈玳玳在這個世界見過的其她書作愈發接近。每寫一張,張姑娘都越像是這個世界的人,沈玳玳該放心才對。
但現實完全不是這樣。
隻消有人粗略一翻就能發現,最底下的那張紙塗畫極多,豎線無數,幾乎把底本覆住。而往上看,從翻天覆地到細處縫補,一直到最上面那一張紙,隻有一個細小的改動。
她們在每天修改之前,都會預估那法器今日可以使用的限度,每次在紙上的預演,亦是按照預想的範圍來。
張姑娘說得不錯,今天或許就是最後一次。
既可能是話本修改完成的最後一次,也可能是法器能夠使用的最後一次。
沈玳玳自然知道自己應該為張姑娘高興才對,張姑娘有多麼想把那話本改好,她一清二楚。
然則沈玳玳很難不去想,若話本完成、世界恢複正常,法器亦消失,那張姑娘這個異世來者是否也會……
沈玳玳深吸口氣,在最上面的那張紙上看了許久,方才挪開眼。
那上面記錄的她再熟悉不過,方方正正的字是張姑娘寫的,豎線是她劃的,修改建議是她提的。她不經意間指出一個細微的錯漏,張姑娘恍然大悟,視她為天縱奇才。
但那“很難被發現”的錯漏,實則是第九次修改時,她親口提出要加上。
張姑娘忙得焦頭爛額,自是難以發現。
沈玳玳卻是沒法騙自己。
若她恨得下心,再藏上幾十、幾百個小錯誤,以張姑娘如今對她的信任,她敢說張姑娘再過一兩年都不一定發現得了,到那時張姑娘恐怕也隻會一遍又一遍地責怪自己作為創世神的失職。
到底是不忍心。
沈玳玳伸手想戳戳張想發的臉,張姑娘這些日子瘦了許多,原本鼓鼓的臉隻剩下兩頰還一如既往的柔軟。看不見張姑娘圓亮的眼睛,着實是夜裡的一大憾事。沈玳玳繼續往下瞧,目光很輕易便定格在張姑娘的唇上。
她早就用指腹、用掌心觸過這一片領域,沈玳玳此時更想試試别的東西,比如她自己的嘴唇。不消她思索太久,身體已經不自覺地傾下,眼看着離張姑娘越來越近,她亦是在黑夜裡閉上眼睛。
張想發沉穩的呼吸在沈玳玳的世界裡越發清晰,唇還未碰上,氣息就首先成了一體。沈玳玳感覺到兩人已經離得很近,下一瞬就能得償所願,卻聽見身下忽然傳來一道迷糊的:“……玳姐兒?”
沈玳玳蓦然一驚。
但還不待她直起身,下面更加驚慌的張想發一睜眼就面臨一個黑乎乎看不太清楚的巨物,全然憑條件反射一支楞。
兩個人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