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人像丢了魂般,詩織仍緊盯着桌沿不斷滴落的水滴,眼中旁若無人的驚惶,彷佛看見的不是茶水而是其它的東西,以至于……耳旁的疑問,他幾乎是不加思索,不自覺地讷讷開口。
「大概……二、三歲的時候吧。」
……什麼?
韓吉愕然,正想再開口追問時,詩織突然擡頭,重新仰起一張與平常别無二緻的表情,似乎完全不記得自己剛才脫口而出了什麼。
「唉?我怎麼把水給灑了?」詩織連忙拿塊布,邊擦邊擡頭看去,「韓吉小姐這麼晚怎麼也還沒睡?」
不知是詩織刻意回避,抑或真的隻是無意識的脫口而出,在還沒從混亂的心緒回過神時,韓吉沒有再繼續追問,而是順着他的話扯開了話題。
「沒辦法,該處理的事情很多,整理巨人資料不知不覺就弄到這麼晚了。 」一提起這個,韓吉立刻又開口,「對了詩織,下次牆外任務,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不行。」
一聲嚴厲嗓音從後頭傳來,韓吉立刻噘嘴,很沒趣地偏過頭去。
「什麼嘛,我根本什麼都還沒說耶,利威爾你竟然偷聽,你這個嗜好真的不太好耶。」
利威爾穿着睡衣,頭發有些淩亂似乎剛睡醒,他手拿着杯子也是半夜來食堂找水喝的,他一邊倒水一邊斜睨她。
「你想叫他協助捕捉巨人吧,埃爾文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沒有多餘時間做這種麻煩事。」掃一眼滿嘴面包屑的詩織,利威爾走過去踢他椅子腳,「喂,最近食堂老有食物不見,那隻髒老鼠就是你吧。」
詩織露出得意的笑,「這次才沒有,面包是韓吉小姐拿給我的。」
一旁的韓吉很好心的提醒他,「詩織,你已經間接承認了喔。」
眼角餘光見利威爾神色陰沉了幾分,詩織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正當利威爾打算要說些什麼,不想聽他唠叨的詩織咬着面包,再迅速拿了顆番薯逃離現場。
兩人靜看着詩織落荒而逃。
「利威爾。」韓吉望着消失的身影,「你剛才有聽到嗎?詩織好像去過地下街。」
利威爾喝了一口水,「聽到了。」
韓吉目光鄙視,「你果然又偷聽。」
利威爾沒有理她,隻是面向詩織離去的方向,雙眼沉了下來,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四眼,你知道很多年前,内地那群豬猡熱衷于玩些什麼嗎?」
「玩什麼?不就是光會出張嘴跟找我們調查兵團麻煩?」這跳離題的話題讓趴在桌上的韓吉一臉無趣。
相較于韓吉沒興趣的态度,神情沉寂下來的利威爾,用低沉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說出她始料不及的事。
「他們從人口販買下一些長得漂亮的男孩女孩,把他們像家畜一樣養在鐵籠裡,用食物、水、衣服當飼料讓他們無法抵抗,乖乖趴在腳邊當一條聽話的小狗,然後花錢下注……看他們互相殘殺。」
「利威爾……」随着這些話逐漸挺直起身的韓吉,扯起十分難看的笑容,「什麼嘛……你的玩笑話也未免太難笑了……」
利威爾反感地皺起眉,「那些豬猡大概是嫌日子過得太無聊,才想得出這種變态遊戲,聽說持續了有十年,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就不玩了,應該不可能是良心發現吧。」
「沒有人阻止嗎?」韓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忿然站起身,「憲兵團呢!一直放任他們這樣嗎?」
「該誇獎那幫豬猡的嘴意外嚴實嗎?」利威爾輕蔑哼了聲,「據說這倒人胃口的變态遊戲除了地下街少部分人知道外,就連上層知道的人也不多,不過當時倒是聽說王都那幫憲兵也有人參一腳。」
身子明顯怔住的韓吉,難以忍受地低下頭,「大晚上的你幹嘛特地說這個讓人做惡夢……等等!難道……」
「我以前……」利威爾轉過臉,迎面接住她難以置信的目光,「好像在地下街見過那家夥。」
草草跟韓吉說完後,回到房間的利威爾将杯子放在桌上,拉了椅子坐下,看着杯中搖晃的液體陷入了思緒之中。
一會兒,他偏過頭,将視線落在窗台上,一個長得像熊的奇怪雕刻物,以及旁邊快枯萎的盆栽。
這兩個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房間的東西,都是詩織擅自放的,擅自跑進來,擅自嚷嚷什麼這裡幹淨無聊得讓他覺得可怕,再擅自扔下了這兩個東西。
那蠢貨總是擅自行動,做的也盡是些蠢事。
看着盆栽,利威爾心想澆了幾天,也不知這盆快死的植物還有沒有救,他胡亂想着,卻怎麼也消退不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缭繞心頭,那股愈發強烈的直覺。
自己……好像真的在地下街見過詩織。
他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一天,匕首剛從一個不自量力挑釁他的混混身上移開,向來充斥着惡心腐爛氣味的地下街,這天卻飄來了另一股更加濃厚的血腥惡臭。
利威爾擡頭望去。
街道不遠處人們紛紛退至兩旁,像瞧見了什麼東西般避之唯恐不及。
一個少年從驚愕的人群之中緩緩走出來,他穿着一身昂貴卻也肮髒不堪的衣裳,戴着遮住上半張臉的銀色面具,過腰的黑色長發束在肩上,随着衣角于行走間褊褼從風……
少年拖拽着一個肚破腸流的人,将染血的手指輕撫過淺笑的唇角。
僅那一眼過後,利威爾沒有再見過少年。
隻是聽聞,少年是那遊戲的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