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伊斯家，才是真正的王家。

「所以這段期間，詩織一直潛伏在王都打探這些消息嗎？」盯着深藏于黑幕之中，就連月光也無法照進光亮的森林，利威爾聲音似黑夜般深沉。

「埃爾文是這麼說的……」

幾小時前從埃爾文那邊得到消息趕來的韓吉，在和利威爾達成調查兵團與利布斯商會的合作，以及傳達埃爾文的指示，告知希斯特利亞繼任女王一事後。

聽聞詩織發生的事情，她情緒低落，沉着聲，「你覺得埃爾文做錯了嗎，利威爾？」

利威爾話語平靜，「埃爾文的判斷沒有錯，詩織比我們任何人都熟悉那幫豬猡之間肮髒關系，打探消息的人選确實非他莫屬，而他帶回來的重要情報，也确實替我們節省不少時間。」

在這個詭異世界裡生存，本來就沒辦法随心所欲……

心中那一杆天秤，時常在理性與感性之間搖擺拉扯着，更多時候他們所面臨的困境，隻能将心中所想盡數堅忍退讓，選擇那一條名為顧全大局的道路，并且面不改色的繼續前進。

隻為了讓同伴的死去有所意義。

他一直以來，都是這樣說服自己。

反複在理智上說服自己，以此接受那些迫不得已的犧牲……

聽着利威爾平穩聲音，但臉上神情卻不是那回事。韓吉看着那沉寂在灰藍眼中的情緒，與臉頰皮膚接連跳動的牙關緊咬，還有渾身繃得死緊，攥緊顫動的雙拳……

那無一處，不是如箭在弦的竭力隐忍。

她寞然垂下臉，「我知道這些情報對我們十分重要，可是詩織現在下落不明……」

知道理是這麼個理，但不是面對所有事情都能一直堅持理智，至少韓吉就知道自己沒辦法，利威爾也沒辦法，可他們卻不得不這麼做。

他們如今面臨的困境，不足夠支撐他們動用人力去尋找不知去向的人。

「我了解他……」利威爾想起那老是一臉無所謂，顯然比自己還更擅長隐忍的人，「那家夥肯定是下定決心才接下這個任務，與其像隻老鼠一輩子躲躲藏藏過活，他甯可正面回應自己的過往。」

該面對的東西，就算再怎麼不願面對，也不是逃避就能與之消弭的東西。然而那家夥，卻在還沒完全準備好，怎麼去迎面過往的所有時……正面遇上，他仍在逃避的事情。

利威爾同時也明白，能讓一個躲藏許久的人，之所以踏出第一步的原因是什麼。

難以抵禦的空落落，漫過心緒。

就像之前韓吉曾對他說過，那個心思單純的蠢笨家夥，有把自己認為很重要的東西，視為自己僅有的……那種簡單純粹的想法。

詩織，是為了他們。

真是個蠢貨……

韓吉想聽的不是這些，「那詩織現在到底在哪裡，不是說受了很重的傷！那個叫肯尼的還有說些什麼嗎？有沒有類似透露詩織所在之處的線索？」

見利威爾一語不發，韓吉正覺心灰意冷時，突然察覺利威爾動了動，總算不同的表情像突然想到什麼般。

她急道，「怎麼了利威爾？你有頭緒嗎？」

"流了那麼多血，現在大概正可憐兮兮的躲在什麼讓他覺得安心的地方偷偷療傷吧。"

因肯尼當時的話，利威爾倏地想起些畫面。

「隻是突然想到一個地方……」他松開攥緊的拳，神情若有所悟。爾後，他瞥向燈火通明的屋内，此刻堵塞于胸口的焦躁悶頓，像被什麼東西重壓着，令呼吸有些滞礙，「而且……我也沒有十足把握。」

「你快點去吧，這裡就暫時交給我！」瞧出利威爾眼中顧慮，韓吉毫不遲疑地催促着他，「現在是晚上，敵人沒有傻到在看不清自己手指頭的黑夜中偷襲我們！況且這地方相當隐蔽，沒有熟人帶路根本抵達不了！」

那一瞬間，利威爾胸口的悶頓感驟然漸緩下來。

以往在面臨每一次選擇時，利威爾都暗自希望在自己做下無法回頭的抉擇前，能不能出現恰逢其時的轉機。

然而這次，他總算不再是，隻能于權衡利弊下做出取舍。

利威爾接過她遞來的連帽鬥篷，揚手披上。

「謝了……韓吉。」

就着月色晖映，利威爾策馬疾行于林間，掠過耳旁的夜風，捎來了入秋涼意，也将靜沉在記憶之中的那些細微過往，一點一點吹揚至他眼前。

原以為隻是詩織随口胡謅的話語，在那些總是将打趣與實話摻雜混雜的玩笑話中，利威爾恍然察覺，自己逐漸能夠分辨出它們……

于黑夜中顯得陰郁的古堡，漸漸顯露眼前。

利威爾拽住缰繩從馬背躍下，快步朝古堡大門而去時，他看見布魯托在門口逗留，并在察覺到他出現後旋即往古堡裡奔去的一幕。

懸于心間的猜想頓時落地為實。

幾乎是腳不沾地的跑上幾層樓，在僅有月光照耀的幽暗走道上，利威爾根本無須布魯托帶領，直直朝往目的地而去。

在今天之前，無論詩織在面前做出什麼動搖他的舉動，他始終都能如同往常一般，扮演鎮定自若的模樣，将沒說出口，也不會說出口的情感深埋于心底。

隻要在他走一步，那家夥依舊在他身後跟上一步的日子，能夠這樣持續下去便足以。

可即使如此，他也曾經想像過那個遲鈍如牛的笨家夥，如果有一天真開了竅，并揭開了這層秘密，那家夥會朝他露出怎樣的表情？又會做出怎樣的反應？

他很想知道。

如果他不想再掩飾下去了。

在他逐漸放慢腳步，與詩織不再是隔着一步距離，而是并肩而行……

結果會如何?

利威爾喘着氣，最後停步在布魯托躜進未掩實的門闆前。

"不是有這麼個說法嗎，就像小動物會本能的尋求溫暖的地方，人類也會不自主的追尋讓自己感到安心的地方。"

在房裡搗鼓着拼圖的背影，又一次于眼前浮現。

"所以啊，這裡對我來說就是這樣的存在喔……"

走道的清冷月光，像一柄明暗分明的刀刃，随着門闆推開那一霎，并時于房内落下一道長長印子，也靜靜落在背靠于床尾，低垂着臉一動也不動，就這麼無聲無息，癱坐于地面的詩織身上……

「我們這幾個人，能活到現在根本就是奇迹吧？」柯尼看着桌上燃動油燈，聲音有着疑問以及旁徨不安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