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瞧了他一眼,也跟着垂下臉,「可不是嗎……聽說連詩織前輩都下落不明,一個人對上那支部隊,大概兇多吉少了吧……」
「怎麼會這樣……明明是那麼好的人。」莎夏落寞地低着臉。
她想起之前在托洛斯特區總部,有一次大半夜肚子餓食堂找不到東西吃,卻正好碰上詩織,然後跟着他從守衛士兵眼皮下溜過,跑到駐紮兵團匹克斯司令的小廚房,偷酒也偷零食的刺激往事。
莎夏歎口氣,瞧了眼沉默不語的希斯特利亞,「如果前輩在的話,一定會阻止利威爾兵長對希斯特利亞動粗……」
「雖然說手段确實粗暴了些,但其實兵長并沒有錯。」這聲平心而論的話語,引來其他人視線。
阿爾敏擡起頭看着大家,也從衆多緘默不語的迷惘面孔中,瞧出彼此心裡有數的無聲默認。
他繼續說出無可辯駁的事實,「因為現在的情況,已經惡劣到不允許我們再用天真的想法去過活了,就像兵長所說的,我已經弄髒了雙手沒有辦法再回頭了……如果再繼續用半吊子的決心和行動,是肯定救不了大家的。」
「抱歉……阿爾敏。」讓緊盯着桌面,想起白天面對敵人的猶豫不決,差點害了自己與身邊的人,他神情有着濃烈愧疚,可在他握緊了擱于膝上的雙拳後,眼底逐漸形成不可動搖的決心,「下一次……我一定會開槍的!」
在讓的這聲堅決脫口而出,同樣的堅忍決斷,也同時于其他人心間蔓延而開。
為了留住自己珍貴的存在,為了守護身邊的同伴,他們不得不舍棄原本天真。隻因為,一但再次陷入遲疑,身邊珍視的人……都将可能不複存在。
碰!
一片下定決心的緘默氣氛中,這聲門闆被踹開的勃然巨響頓時吓壞屋内所有人。柯尼連人帶椅摔倒在地以為是敵人來襲,在另一間房間的利布斯會長也因此沖出房門。
「把桌子清出來!」
他們一臉狀況外,驚看着利威爾抱着一團用連帽鬥篷裹住的人,心急火燎快步走進屋内。直到利威爾再次朝愣怔不已的他們大聲喝道,他們才恍然回過神來。
「動作快!」
衆人連忙将桌上茶杯茶壺全數撤下,從來隻在利威爾臉上看到陰沉或不耐煩,如今這般焦躁反常,阿爾敏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直到他瞥了眼沾染許多血迹的連帽鬥篷,并從縫隙當中看到一張臉才恍然。
「詩織……前輩?」
「找到人了嗎!」韓吉繞過滿臉驚愕的阿爾敏,快步走到利威爾面前,她一把掀開鬥篷,駭然看着已經沒有意識的人。
她咬牙,朝後張手一揚,「去把屋内被子拿出來墊上!還有把所有醫療用品全搬出來!快點!」
「是!」全員急忙齊齊動起。
花了些時間才将沾黏在傷口上的衣服分開,韓吉與莎夏繼續用消毒水,清理布滿整個胸前和腹部的幹枯血迹。無數團沾滿血迹的紗布散落于四周,整間屋内充滿刺鼻消毒味與濃厚血腥。
已經不曉得替換幾盆血水的柯尼,又再次端來一盆清水時,他瞧見站在周圍的艾倫他們一臉驚駭,以為出事了便急忙上前探頭查探,發現原先身上的幹枯血迹已經快擦拭幹淨……
柯尼捧着水盆的手不受控制顫抖着,從一邊溢出的清水接連滴落于地闆。
掌心穩住那股顫動,利威爾接過柯尼手上的水盆,朝他說句辛苦的慰勞話語後,利威爾将水盆放到桌旁,接過韓吉遞來的血布于清水中洗滌着。
利威爾隻是緘默無聲地看着她們動作,偶爾給予挪動詩織的幫助,一步也未曾離開。
别說這批才剛經曆過生死的104期生,就算是在地下街掙紮生存許久的利威爾,也從未看過、聽過,一個人身上,竟能同時存在如此多能輕易緻死的傷疤。
等到處理完所有傷口,已經是三個小時後了。
詩織身上除了三道穿刺傷、後背由右肩傾斜而下皮開肉綻的傷口外,還有一道道遍及整個身軀,幾乎能稱得上體無完膚,由各式各樣刀具所留下清晰且醒目的猙獰疤痕。
以及,布滿整條脊椎周圍,密密麻麻的針孔痕迹。
"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受傷後恢複能力其實還挺不錯的。"
這聲輕描淡寫的稀松話語,與那張笑得傻裡傻氣的面容,突然于利威爾眼前浮現。
這些沒有随着時間淡去,抹滅不掉的深刻傷疤,一道一道的,都像是詩織前進路上的腳步,為了生存,被迫留下的痕迹。
可有時候看不見的,往往最深。
看着已經縫合完傷口,躺在床上很像隻是在入睡的人,利威爾不曉得,他是怎麼笑着說出口。
"大概因為他就是個蠢貨吧。"
曾經對詩織的評價,毫無征兆地踏過時光軌迹,從知之甚少的過去,回答利威爾此時不勝唏噓的疑問。
卻回答不了,那些巨大的無助與孤單,這個人,又是怎麼獨自熬過的。
「背部的傷隻是皮肉傷并無大礙,但胸腔與腹部的三道穿刺傷……明明已經傷到内髒,可是我在縫合的時候——」
「已經從裡面開始愈合了吧。」利威爾替韓吉補上結論。
韓吉垂下眼,默認了這個事實,「難道詩織他跟艾倫一樣是……可是複原時并沒有産生蒸氣,雖然很難以置信,但看起來……就像是傷口有自主意識般,自行從内部慢慢往外修複。」
「不知道……」利威爾淡道,「就算你問了,估計連他本人都不清楚吧。」
韓吉張開嘴,視線在落到利威爾注視着詩織的背影後,終是欲言又止沒有再開口。她雙手垂落于身側,一語不發,腦海裡想的都是從利威爾那聽來的真相。
城牆世界的真正國王——羅德·雷伊斯,這個中央憲兵所聽命於的最高權位者……
假設就是他將詩織監禁起來,然後抽出脊髓液,把這種恢複能力複制到他人身上,究竟有何目的?詩織為什麼會有這樣類似巨人的恢複能力?而他們,又知道些什麼?
在這些始終摸不透,如深潭般的謎團中越陷越深後,韓吉感到一股難以忍受的窒息感。
「人類……怎麼有辦法對人類做出這樣殘忍的事情?」繃緊的身軀放松下來後,韓吉像被抽光氣力般,頹下身子跌坐在椅子上,仰頭望向天花闆喃喃着。
看着詩織胸前的平穩起伏,利威爾伸出手,以指摩挲着他的臉龐,想就這樣讓蒼白的臉色能夠喚回一些血色。
他想起三年前平淡無奇的某一日,自己如同往常走上樓梯轉角,在訓練完打算去浴室洗去一身黏膩,那一次,看見詩織趴在窗邊,望着窗外世界時,那張索然無味的靜寂面容。
「隻是你不知道而已……」利威爾低沉平靜的嗓音,有着難以名狀的情緒蘊含其中,「當人決定從另一個人身上掠奪想要的東西時,根本連一點感覺都沒有,因為在那些人眼裡,你口中的人類,不過隻是一隻能輕易捏死的蟲子。」
聽完這些,韓吉将臉掩藏于擡起的臂彎底下。
「該死的畜生……」
她的聲音,全是掩蓋不住的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