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利威爾所料,利布斯會長已經遇害。
中央憲兵以調查兵團在托洛斯特區鬧出的動亂為由,對外公布他們是為了奪回被抓捕的艾倫,才對利布斯會長一行人痛下毒手。并且将詩織十多年前殺害衆多憲兵的往事全翻出,直指包庇了窮兇惡極罪犯的調查兵團,就是鐵證如山的殺人集團。
與此同時,中央政府下令停止調查兵團一切活動,所有團員必須出面接受調查,并全力抓捕剩馀仍在潛逃的成員。
荒無人煙的深山野林,潺潺河水清澈如鏡。
兩個參與搜山任務的憲兵,一身兵團制服與裝備全被卸下,他們雙手遭縛跪在地上,畏懼看着眼前這一批人。尤其是當中發号司令的人,以及他旁邊坐在地上,以殘忍手段殺害幾十個憲兵的兇惡罪犯。
「你們兩個換上他們的兵服。」利威爾對阿爾敏、三笠說道,接着将視線轉向一旁,見他的臉色已經沒那麼蒼白,「隻要随便抓個中央憲兵的人來問話就可以吧?」
詩織背靠在石塊旁閉目養神,「如果能找到中央憲兵的據點,抓裡面的人自然最好,但我們沒有這些時間了,下午憲兵針對山區的盤查會逐漸擴大。」
他們現在舉步維艱,隻能一邊收集情報,一邊緩慢靠近雷伊斯的領地,沒有大搖大擺到處問路的閑暇條件,隻得這般投鼠忌器。
利威爾了然,「那就從斯托貝斯區那邊下手,你們衣服換好就去找個長得像的抓回來收集情報吧。」
「了解!」阿爾敏與三笠異口同聲。
「接下來……」将手中鋼刀靠在肩上,利威爾轉身看向另一邊,「馬爾洛、希琪到你們二位了。」
「你們知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讓斯托貝斯區的一百多個平民無辜犧牲了!」
這聲勃然而發的憤恨話語,令詩織張開眼睛,看向那縱然吓得臉色蒼白,依然挺直着腰杆大聲喊道的希琪。
「啊?」利威爾睨了她一眼。
面露驚恐的希琪,沒有理會旁邊馬爾洛讓她禁聲的勸告。就算最後落得死路一條的下場,可為了深埋在她記憶中那片怵目驚心的地獄場景,她即使顫抖着聲音也要繼續喊出。
「你們說不定覺得自己是正義的夥伴,但對被害者和他們的家人而言,等于是把他們推入地獄的兇手!」
利威爾沒有否認,「啊,當然知道了。」
這聲輕描淡寫回應,讓希琪憤恨咬着牙。
她轉而看向阿爾敏他們,「你們跟亞妮一樣是南方訓練兵團出身的吧?你們和她關系好嗎?不……她總是黑着臉對人愛理不理的,肯定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但在那天之後她就不見了……」
希琪悲憤轉過臉,朝着利威爾大喊,試圖從這個冷血的人臉上看到一絲懊悔,「肯定是被巨人撕碎到無法分辨了吧!」
「不。」利威爾無法回應她的期待,「因為潛伏城中巨人的真實身分,就是亞妮·雷恩哈特。」
如當頭棒喝的平靜叙述,一下子将兩人敲得作不出聲。
兩人驚愕的目光,就像不久前的他們。
利威爾煩悶地看向一旁,「真讓人不快啊……我們跟大家一樣對這世界一無所知,當然住在最中央的那群人不算在内就是了,等我們一出發就放了你們,在這之前就乖乖待着吧。」
「亞妮她竟然……」希琪喃喃低語着,挺直的腰杆瞬間頹落了下去。
「利威爾兵長!我不覺得你們是錯的,調查兵團……真的把利布斯商會……把平民殺害了嗎?還有……」馬爾洛說到這停頓了下來,他将激動也迷惘的話語直指向一處,「詩織前輩!你真的對那幾十名憲兵痛下殺手嗎?」
「我——」詩織才開口,利威爾便擡手打斷他。
利威爾平心而論,「會長他們是被中央憲兵給殺掉的,關于詩織,他的确是殺了那些憲兵,而對這件事情老早就清楚的我,某方面來說也是幫兇之一。至于他為何會這麼做,到底什麼是事實,而那些事實背後隐藏的真相又是什麼……最終隻有赢下這一戰的一方才能下定論。」
沒管愣怔不已的馬爾洛,利威爾說完便走到詩織面前,「該走了,你還可以嗎?」
「還能動,隻是腳有點麻了。」詩織伸出手,在利威爾拉自己起來時,忍不住對他該才的話頗有微詞,「什麼幫兇?那時候你還在地下街耀武揚威吧,不是自己的鍋就不要亂背。」
「吵死了。」利威爾橫了詩織一眼,将他的手拉來搭在自己肩上,穩穩撐起他明顯是靠逞強才得以支撐的身子,「有體力廢話不如拿來好好走你的路。」
詩織一聽不樂意了,扭頭過去講理,「你老說我吵,我到底哪裡吵了?剛剛明明就……唉唉——很痛唉!」
「利威爾兵長!請讓我助你們一臂之力,隻要能将這世間的扭曲糾正過來,無論什麼事我都願意做!尋找中央憲兵據點的任務就交給我來辦,肯定比你們喬裝的成功率還高!」
「你是怎麼回事?」松開捏臉頰的手,利威爾斜睨着方才大吼大叫的馬爾洛,「不行,我不能确定你是否有足夠的覺悟與當下的體制為敵,就算你現在的這份決心是真的,但也有可能睡一覺起來全忘光了。」
「我是絕對不會……」馬爾洛滿臉沮喪。
利威爾直接賞他閉門羹,「我們走,莎夏把他們兩個綁在那邊。」
「是!」
「兵長!」這聲叫喚令詩織停下揉臉動作,跟着利威爾一同停下腳步往後看去。
「請交給我來做吧!」
見到讓那小子毅然決然的堅定眼神,詩織不言不語地轉回臉,果不其然,耳邊就聽到利威爾的聲音。
「就交給你了。」
自打聽從埃爾文的安排潛入王都,到此時不過十天左右的時間,便發生許多意想不到的接連變故。
而這翻天複地的一連串事件影響下,調查兵團從人民寄予厚望的反擊之翼,一夜之間變成牆内世界衆怒的撻伐對象。
不論是如今幾乎形同解散的調查兵團,還是自己揭露于人前的無路可退。面對這樣糟糕透頂的處境,或許是因為這一次,真實面對他曾經不敢面對的過往,并從迷惘中找到了堅定答案。
詩織瞧了眼身邊的利威爾,覺得心情出乎預料的平靜。
現在想來,他似乎不怕這些往事被公之于衆,比起可能落入迎接自己的最糟後果,他好像更加在意,知曉這些事情後,身邊這個人的反應。
他莫名很想知道,利威爾在想什麼?
對他的想法……又是什麼?
再次将視線轉去,詩織瞧着那張專注盯着前方,與随時注意腳下碎石的人。看着,想着,飛揚的思緒,就這麼在他臉上迷失了方向,甚至,找不到回去的路……
直到印入眼底的側臉,變成迎面而來的正臉。
「不好好走路看什麼?」
突然而至的低沉嗓音,像一記耳邊打響的響指,令詩織猛打了個激靈。他慌忙别開那雙注視,兩眼在樹林之間接連亂轉,一時之間找不到該于何處落點。
他幹笑着,強迫自己數起前方有幾棵樹,外加随口扯開了個話題,「這、這幾個小鬼好像狀态不一樣了?」
說完,他立刻把臉轉到利威爾瞧不見的另一面,懊惱地皺了皺臉,暗罵自己慌什麼慌!
利威爾還是頭一回見詩織這副心裡有鬼,難得的緊張拙樣。
……活該這蠢貨也有今天。
重新直視前方的灰藍眼眸似有光亮閃爍。利威爾掌心繼續握住挂在自己肩上的手腕,另一手依然搭在詩織腰側,托着身邊的人,安穩走上不平坦坡道。
「明擺着的事情,還用得着問嗎?」他仍是順着這個話題,給某方面臉皮特薄的人留點面子。
「現在面對的不是外面那些光屁股巨人,還想着繼續天真過活的話,一幫對我們虎視眈眈的家夥,早就讓那些小鬼吃不到今天早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