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米特拉斯。
于三軍統領與人們歡聲雷動的簇擁歡騰下,希絲特利亞戴上象征城牆榮耀,與促成人民凝聚力的皇冠,成為城牆世界萬民景仰的女王。
「不可能吧……我真的做了那種事情?」
不敢相信的驚呼聲,自光影通透的靜寂廊道上蔓延而開。
瞧着一身兵團墨綠正裝的詩織,那副像酒鬼在酒館鬧事醒來後,渾然不認帳的茫然模樣。就知道這蠢貨根本不記得,利威爾很好心的幫他再度重拾記憶。
「一群身強體壯似乎還在長高的小鬼們,被一個重傷患者撂倒跌個狗吃屎也就算了,還把才剛戴上皇冠的那位女王摁舉在牆壁上……該慶幸沒當場挂掉,不然誰都别想看到今天的加冕儀式。」
随着利威爾生動逼真的叙述,成功讓那位曾經的重傷患者表情從不敢置信到目瞪口呆。
「難怪……」詩織大大地瞪着眼,「我就覺得莎夏和柯尼他們這幾天看我的眼神有點奇怪,一副見鬼似的,就像看到你才會露出的表情……唉唉——别捏!」
詩織的痛喊聲,在利威爾聽到他扣屎盆子的話語,一把捏向他臉頰時響起。
「多虧你那回說的話起到加分作用,平常一臉蠢樣的前輩突然說起恐怖故事,那群小鬼都快被你吓得拉出來了。」
利威爾直指詩織用噁心話語作勢要剖人内髒的那晚。他白天聽到幾個士兵在讨論那個身心受創的黑發憲兵,在收容所好幾天都還站不起身的閑言話語。
「那怎麼辦……」詩織拍了拍利威爾手背,示意他松開,「我這個前輩之後該怎麼面對他們啊?」
「還在在意這種沒用的東西嗎?」不錯的軟彈手感,讓利威爾又擡起另一手捏上,滿意看着眼前任由他擺布,一張皺眉變形的蠢臉,「你那可憐到讓人不忍直視的面子還是前輩威嚴什麼的,不是老早就被你自己毀個精光了。」
實話總是難聽也戳心,這話真沒毛病。
「知道了、知道了……」被怼得一個字都無法反駁,詩織隻能将手覆上對他使出酷刑的雙手,「利威爾,你先把手松開……」
扯了扯紋風不動的手,詩織真的是不理解利威爾是上瘾了還是怎麼着了,老愛捏他的臉。然而他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明明有千百種法子,卻拿不出一個來掙開的自己……
唉,這一個個的究竟是怎麼了。
利威爾想起一事總算松開了手,停留面前人的雙眼,稍稍歛下,「實驗……就訂在後天對嗎?」
「啊,對。」詩織揉了揉終于被放過的臉頰,也想起今早從埃爾文那收到的熱騰通知,「上面的命令書下來了,實驗過程與内容會由韓吉協助憲兵團共同制定。」
像他這樣恢複能力異于常人……
不,根本反人類的存在,已經知曉一切的軍團會有所顧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在女王加冕舞台搭建準備期間,軍團針對他的會議也于同時進行了幾次。
身為二等兵的他,自然是參與不了任何高層會議,更何況還是被他們質疑的當事者。不過大緻的談論内容,不用任何人告知他,他也能猜出七、八成。
所謂的實驗,不外乎是對他進行各種項目來确切證明他并非能巨人化的人類,又或者找出這副身體其它的疑團與可能緣由,再來就是,證實羅德·雷伊斯曾經對他做的那些……能夠實踐于現今的可行性。
「接下來兵團在王都還有許多搜查工作得參與,不是聽說才剛從中央憲兵那邊翻出不少東西,埃爾文和韓吉他們要将那些技術知識消化完整,并用在之後堵上瑪麗亞之牆的作戰上,勢必得費上不少功夫。也就說,兵團還會在王都待上好一段時間。」
說到這,詩織不經意擡眼一視,從利威爾緘默的低沉神情讀出某種情緒,他微微一愣,随後心領神會地露出寬慰表情。
「放心吧,我這個實驗目标呢,不僅是這次政變的功臣之一,還是許多民衆給予同情的重點對象,看在這些薄面上,他們肯定不會太為難我的,更何況……」
詩織停頓了一下,朝他笑說着,「還有你在啊。」
沒有半分恭維意味,這聲毫不掩飾的直白話語,輕輕回盪于寂靜廊道。
利威爾不期然地怔了怔。在察覺自己被這樣真切,且堅定不移的信任包圍時,一股難以言喻的愉悅,直抵心房。
因為,那聽起來,也像是某種心意所在的意有所指。
靜靜盯審着那張還笑得出來的蠢臉,那張,依然毫無自覺的笃定笑容。
利威爾恍然想起了那日星空下,詩織出發任務前讓他給予相信的話語,也想起了詩織在墓園捧着的兩杯糕點,以及不顧自己的意願,那些喋喋不休的未來想望。
這傢夥總是這樣……
總是好幾次于不經意間擅自給他一些安慰,明明最該得到這些東西的不是他,卻是他從詩織那得到更多。
總是一副滿臉不在乎,到讓人無言的德性。明明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接下來要面對什麼,也同樣清楚那群高層的可能盤算,應該要為此擔憂的人,結果又是這樣自顧自的擅作主張。
總是……堅定地相信着,他所相信的。
從不想從中汲取什麼,隻會淨做蠢事,淨說些蠢話,蠢得讓人無語……
「利威爾?你有聽到嗎?」見他一迳看着自己不說話,詩織擡起手試圖喚他回神,「真難得,你該不會又在發呆——」
于面前來回揮動的手很快被捉握住,當随即的一震沿着掌心傳遞而來時,利威爾挪動了一步,将扣緊的手同時朝往自己一拽,在人因此往前踉跄……
利威爾錯開臉,微微張開的薄唇,懸停于詩織耳畔。
「這世界上……根本找不到比你還蠢的人。」
黑眸倏忽瞠大。
一瞬間拉近的距離,彷彿讓周圍一切都虛化了起來。
詩織能感覺到的,隻有輕拂在耳邊的溫熱氣息,還有自己鼓譟的心跳聲。
以及,緊貼于手背上,利威爾的溫度。
黑色眼眸笨拙地緩慢轉動,對上的那雙灰藍眼曈,幾乎近在咫尺,就像湛藍的夜晚,混着月光的顔色。
繃緊的身體,頃刻放鬆了下來。
當陷入這見不着底,帶着極端吸引力的眼眸,詩織的眼睛一眨也不眨,任由心底深處模煳不清的記憶,悄揉着此刻不知名的情感紛亂無章……
難耐的心口,似有什麼隐隐作亂。
空氣仍然無色無味,踏窗而入的清風依舊惬意,就連陽光也溫暖如昔,什麼都沒有改變。
有所不同的,隻是身于當下的他們,因彼此,而心照不宣的微妙默契。
詩織目光動也不動,沒能讓他有時間好好釐清,這隐隐綽綽,不斷流轉于心底的情緒究竟是什麼。
看向一處的利威爾,旋即鬆開了手,轉而一把揪住詩織後領,将人轉過身并推往前。也将他們誰都沒辦法收拾的場面,找到合理的方式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