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乍現。
于奧爾福德區,席娜之牆最北邊區域。
連連幾十聲轟然巨響過後,炮彈對外頭不斷逼近的羅德巨人其效果,就像利威爾說的,比夏蟬噴尿還有效。
緊急調集的士兵,東拼西湊的大炮,臨陣磨槍的組織,再加上這裡是最北邊的内陸,完全比不上羅賽之牆南部最前線的駐紮兵團,但毫無疑問的,這已經是目前所能調集到的最強兵力了。
「我也來幫忙。」
見莎夏、讓與柯尼正忙着搬運,由立體機動裝置與一整桶火藥拼接而成的制敵裝置,在旁邊閑得沒事隻得眼巴巴看衆人忙活的詩織,才剛要站起身,一雙手立刻搭在他肩頭上,将他的念頭壓了回去。
「沒你的事。」利威爾将他按回木箱上坐好,「你這個喝茶還漏水的大包袱就老實待在這裡,這點小事讓那些小鬼們動手就好了。」
「可……」
「這是命令,沒得商量,你也該好好聽一回了吧。」眼瞧詩織還想回嘴,利威爾直接闆起了臉,居高臨下的死盯着他。
見那副不容置否的陰霾神情,想起上回雖然自己是按埃爾文的指派前往王都執行任務,但确确實實是把利威爾的命令直接當耳邊風了……于是乎,詩織這回乖巧地認了。
「知道了。」詩織将雙手交疊擱于腿上,「我就坐在這裡看你們的表現。」
利威爾一掌蓋在他頭頂,按下,「别想亂動。」
不久,巨人已瀕臨城下,城牆上又一波炮彈直對着巨人頸脖接連射擊,巨人受創時所造成的高溫濃霧,卻因風向驟然改變,全數往城鎮方向冒竄,灼熱的狂風一時之間令城牆上的士兵驚得睜不開眼。
正當衆人措手不及時,巨大的雙手已然搭上城牆,它大得離譜的身軀僅僅隻是蹲坐着,也遠比五十米高的城牆還高上許多,當那張于地面磨損至見骨的驚悚巨臉,赫然暴露于城牆居民的視線之中,一時之間,所有居民驚聲逃竄。
一記劃破天際的紅色煙霧彈,宣告埃爾文的計策正式展開。
同時間,左右兩邊的制敵裝置齊齊發動,憑藉着鋼繩回縮,将載滿整桶火藥的裝置送至巨人手邊。兩聲轟然作響接連傳出,巨人失去雙手支撐的身軀于這一刻隆然倒下。
狂風挾帶着煙霧狂卷彌漫,巨人化的艾倫從那之中穿梭而出,奔跑于城牆上,将手中足以炸毀半座城鎮的火藥,随着一聲勃然怒吼,直接扔進巨人裸露無遮蔽的嘴裡。
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伴随着兇猛火光與勃然煙霧,響徹整個上空,不堪爆擊威力的巨人,整個頭部連着後頸乃至上身并然炸裂開來,分散成大小不一的肉塊,如雨點般飛馳于半空中。
埃爾文振臂一呼,大聲喝道,「全員發動立體機動裝置,給他最後一擊!」
并時而上的調查士兵,握緊手中刀柄齊齊飛上半空,齊力找出長一公尺、寬十公分的本體。
于詩織擡頭仰望的視線之中,他們以湛藍天際為景的飛舞姿态,遠遠看上去,就像一隻隻展翅飛翔的自由青鳥。
接連着幾天的奔波日子,終于就快告一段落。
将奧爾福德區的危機徹底解除,緊接着回報報告書同上級交代各種事項,再回到禮拜堂周圍尋找幸存的中央憲兵,抓捕的作業一直持續到氣溫逐漸變涼的時候。
昏鴉振翅飛過随風搖曳的林梢,血豔般的夕陽,穿過枝葉間的隙縫,映在肯尼疲憊虛弱的面容上。
聽見聲響,肯尼勉強睜開一眼,又旋即阖上,「是你啊……就知道你死不了……」
「你去和利威爾通報肯尼在這裡。」詩織朝旁邊的士兵說道。
「是!」
大面積燒傷,以及大量出血……這樣的傷勢,已經是回天乏術了。
詩織無聲地看着肯尼,看着眼前,也算是曾經讓他的人生再變得更加艱難的幫兇之一,卻也是在那暗無天日的牢房中,偶爾會來與自己聊個幾句的家夥。
雖然自己回話的次數少之又少,也沒什麼在理會,可肯尼仍不厭其煩地自顧說着。
他恨肯尼嗎?詩織問着自己。
其實他對這個人,談不上恨,卻也是不怎麼能視若無睹的存在。
欲言又止的詩織,幾番猶豫下終究還是開了口。
「我逃出去的那一夜,他們不僅忘記鎖上牢房,就連外頭守衛的憲兵也出乎意料的少,不……應該說根本連一個人也沒有,就像被誰刻意支走一樣。」
得到通報來到此處,也将這些話聽入耳中的利威爾,緘默站在詩織身邊,聽着他繼而出口的疑問。
「肯尼,是你做的嗎?」這也是詩織那時,之所以沒能将肯尼一刀奪命的猶豫之舉。
肯尼捧着不斷出血的腹部,笑了笑。
「白癡……不知道你的慘叫聲有多難聽嗎?我隻是想讓耳根子清靜一點而已。」他瞧了眼利威爾,「真是的……來了一個又一個……」
得到懸揣多年的解答,詩織打算離開這将空間留給他們,利威爾卻伸手拉住他。詩織轉過臉,見利威爾隻是盯着肯尼,雖有些不解他的舉動,但仍是走到旁邊,靠着樹坐了下來。
遠處而至的輕風,伴随鴉鳴與枝葉搖曳的聲響,也帶來了肯尼氣若遊絲的聲音。
「我現在總算……知道那家夥為什麼那麼做。」
回想起烏利當年跪在自己面前的場景,肯尼低聲笑着。笑這些年的不得不爾,笑人們在萬般掙紮下的無可奈何,也笑面臨終了……還是無法看到烏利當年眼中所見的風景。
"是什麼令本該互相殘殺的我們成為朋友的呢?"
肯尼想起烏利說過的話,這種事誰知道呢,可烏利卻稱之為奇迹。
他們之所以成為朋友,是一出誕生于槍口下的奇迹。
「我所見過的家夥全都一個樣,要麼是酒,要麼是女人,要麼就是神,家族、國王、夢想、孩子、力量……人類,大概不找個東西沉醉的話,就會活不下去吧?」
縱然是擁有等同于神的力量的烏利,終究也逃不過這個事實。
「所有人……都是某些事物的奴隸,就連那家夥也是。」
肯尼猛烈咳了起來,鮮血伴随着咳聲從口中流出,他低着臉,虛弱得連頭都擡不起來,「你又是沉醉于什麼?想當英雄嗎?」
利威爾想聽的不是這些話,他抛下槍支,蹲下身雙手壓住肯尼的肩膀,迫使他擡起頭來,「肯尼,把你知道的全說出來,為什麼初代王不希望人類活下去?」
「鬼才知道……不過那是我們阿克曼家和那家夥的東洋家族……為之對立的原因……」肯尼痛苦地咳了幾聲,一口血咳在利威爾臉上。
溫熱血液殘留于臉上的感觸,令利威爾意識到這已經是最後了,抓住肯尼肩膀的雙手頃刻收緊,他決然抛掉其它疑問。
「我的姓氏也是阿克曼對吧?」利威爾斂下的眼眸直盯着肯尼,刻緩的語氣比平時更加低沉,也殷切,「你到底……是我母親的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