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女,已是及笄,遠遠見過陌橋楓幾次,他知道自己女兒的心思,但也知道陌橋楓已經成婚。
那頓送别宴上,縣令提及此事,言說讓縣令之女做平妻,不出意料被陌橋楓拒絕了,縣令也沒有多說,輕易将此事叉了過去。
陌橋楓隻當縣令是放下了那個念頭,便放下心來。哪知他光明磊落了一輩子,未曾想會被人下藥,那藥是好藥,就算是和尚來了也擋不住,他被縣令關在屋裡,趁他手軟腳軟的時候,将女兒送了過去……
第二日陌橋楓醒來時,身邊躺着的便是縣令之女。
陌橋楓一度崩潰,感覺自己對不起陌夫人,起身出了房間就要自裁謝罪,還是身邊的太醫覺察到不對,死死拉住他,又找出證據将縣令給陌橋楓下藥的事捅了出來。
事關朝廷重臣,這件事連夜禀告到汴京城,聖上看完折子後當即親自去了陌府将此事告知了陌夫人,表明了陌如松一片衷心堅定不移,此間隻是大意,乃是一朝落馬,言辭間都是對方縣令的不是,為陌如松說盡了好話。
而陌夫人隻是安靜的聽着,之後恭恭敬敬送走了聖上,可她回頭關上門就叫下人去備了搓衣闆。
邦硬邦硬的那種,還貼心叫下人多刻了幾道凹槽。
栽贓朝廷重臣,本是死罪,但陌如松也确确實實與縣令之女待了一晚上,聖上顧忌此事,饒了他們一命,一封聖旨傳去桂宿鎮,革去了縣令的官職,沒收家産,将一家子貶為庶人,此生不再錄用,陌如松礙于情面給他們留了錢财,自己快馬加鞭回京将陌夫人哄了一年才将之哄好。
本以為這件事已經落幕,可這件事過去的第四年,一婦人抱着高燒不退的孩子敲響了陌府的大門,她用那個孩子換了銀兩,相應的則是自此不入京城,不認孩子,而陌府則保她一輩子榮華富貴。
那個孩子,就是陌扶輕,是當年縣令之女與陌如松一夜的結果。
想到這,陌夫人心裡還有些難受。
“王爺不知道,那時候扶輕被燒的渾渾噩噩,危在旦夕,相爺遍請名醫才堪堪救下他一命,扶輕那時候瘦的可憐,細胳膊細腿的,身上到處都是淤青,躺在我懷裡哭的讓人心疼。”
裴寒忱握緊拳頭:“嶽母不怪扶輕?”
陌夫人挑了挑眉毛:“怪扶輕做甚?說到底還是老頭子蠢笨,中了人家的圈套!扶輕本就無辜,細細算下來這一切都該怪那死老頭子!”
裴寒忱:“……”
這一口一個老頭子,莫不是跟陌相學的……
陌夫人說到這又歎口氣:“其實那姑娘找上陌府的時候我心裡也是不舒服的,可當我看到扶輕的時候那點不舒服就煙消雲散,隻剩了心疼。”
她擡頭看了看樹梢上冒出的花骨朵,争相鬥妍,随風搖擺,她收回目光淺淺一笑:“那次高燒差點要了扶輕的命,他醒來後便什麼也不記得了,我便慌稱他是我的小兒子,隻是因為身子弱,被送到江南娘家将養,如今才接回來承歡膝下。”
“多謝,若非嶽母心胸寬廣,扶輕怕是……”裴寒忱低下頭,心口發脹,原來在他看不到的時候,陌扶輕身上發生過這麼多事。
“嗨,一家人說什麼‘謝’字,王爺待扶輕如何,我是看在眼裡的,說實話,聖旨到家時我還擔心王爺會對扶輕不好,如今看他這樣子,我倒是放心了。”
裴寒忱深吸一口氣,鄭重道:“我會對他好的,一輩子的那種,還請嶽母放心。”
“好。”陌夫人将山藥糕遞給他:“扶輕小時候受了不少罪,他那個名義上的母親經常打罵他,連正經名字都沒給他取,一口一個‘野種’,當年她抱着扶輕上門,張口就是要錢,管家取了銀票來,她直接将扶輕扔在地上,迫不及待接了銀票連頭都沒有回就那麼走了,若非顧忌陌府的臉面,老娘早上去打斷她的腿了!”
裴寒忱:“……”
陌夫人憤慨:“她瞎了眼!扶輕又好又孝順,她當年怎麼忍心對扶輕下手的!”
裴寒忱急忙倒茶遞過去:“嶽母消消氣,是她沒福氣,嶽母不要跟她計較。”
“消不了!”陌夫人抓起茶杯一仰而盡:“這件事沒完!她竟然敢打我的扶輕!當年她走的時候就應該找人套她麻袋打她一頓!”
裴寒忱艱難地扯了扯嘴角,賠笑着說了一堆好話才堪堪讓陌夫人平了心。
“嶽母是怎麼認定扶輕是嶽父的孩子的?”
陌夫人看了他一眼,像是回憶什麼:“扶輕小時候長的跟相爺小時候一模一樣,管家看到扶輕的時候還疑心他是不是看錯了,活脫脫一個縮小版的相爺。
裴寒忱沉思一會:“倒也是,她既想搭上嶽父這條大船,便不會随便弄一個孩子來陌府。”
陌夫人心裡存着氣:“我的扶輕又乖又好,汴京哪家女子不想嫁給他,可那個女人明知道扶輕高燒不退,卻不舍得花錢帶他去看大夫,還口口聲聲說他是拖油瓶!絲毫不顧及那時候的扶輕已然懂事,我的乖乖聽了該有多傷心……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母親!”
裴寒忱低頭思索:“……是啊,扶輕那麼好……”
隻是……情況不太妙。
裴寒忱知道陌扶輕優秀,可他近日才知道,他家扶輕竟是如此受歡迎,滿汴京的小姐居然都是自己的情敵,這可真是太不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