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寒忱站在門口,影子被拉長,卻沒踏進屋子一步。
谷伯放下手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淚哽咽道:“你個老不休,你我多年好友,不是說好事情了結就跟殿下去飄搖山莊養老的嗎?你看看你現在,食言了吧……”
谷伯邊說邊哭,嘀嘀咕咕了好一會,才起身幫賀松整理衣衫,那衣衫已經被他整理的平整無比,他卻還是固執的撫平本就不存在的褶皺。
裴寒忱看了良久,才沙啞出聲:“谷伯。”
谷伯一怔,快速低頭擦拭幹淨眼淚,複轉身道:“王爺怎麼來了,王妃的病情可是平穩些了?”
裴寒忱點點頭。
谷伯站在屋内:“王爺不進來看看老賀嗎?”
陽光傾瀉,順着門口打進了屋内,地上分明一塵不染,可裴寒忱盯久了竟發現陽光中其實是有些許顆粒漂浮着。
“不了……我……”裴寒忱說完,越過谷伯看向賀松,随後又撇開視線:“我沒臉進去……”
谷伯一愣,很快就反應過來。
他這是把賀松的死算在了自己身上。
“王爺,這麼多年了,您怎麼還是這麼個性子,兇手是二殿下,不是王爺您,您怎麼能把這件事劃在自己身上呢?”
“我……”
“殿下,小殿下,自從太子殿下走後,老賀數次被劫殺,哪次不是您出手相助?”谷伯說完,恭敬做了一個“請”的姿勢:“殿下,進去吧,賀松視您為主,臨走時想必是想見見您的。”
裴寒忱喉嚨微動,垂在身側的手指蜷縮一下,良久才深吸一口氣踏進了屋子。
他在賀松棺材旁站定,一時間有些僵硬。
倒是谷伯笑了,他窩着拂塵對棺材裡的人說道:“老賀,王爺來看你了。”
裴寒忱紅了眼眶。
谷伯在旁邊站定,說道:“其實來王府之前,老奴曾偷偷見過老賀一次,死氣沉沉的,一點沒活力,動不動就說要跟着太子殿下走,這不,來王府後,這人竟開始跟老奴商量怎麼厚臉皮跟着殿下您去飄搖山莊養老的事了。”
“谷伯,我……”
“殿下,您或許不知道,您其實給了老賀第二次新生,若非沒有您,沒有凜王府,如今的老賀怕是跟死了沒什麼兩樣。”
裴寒忱快速抹去眼淚:“是我不好,我該多留些人在王府的。”
“這不是您的錯,留再多的人也是沒用的。”谷伯解釋道:“誰能想到,二殿下竟膽大包天到假傳聖旨?讓老賀走吧,他堅持到現在,也太累了。”
裴寒忱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低頭道:“嗯……”
“還有,王爺此行本是護送南蠻聖女,如今半途而歸,聖上跟諸位大人們,怕是不好糊弄,王爺,您接下來該考慮的是這些。”
“我知道,谷伯不用擔心,我心裡有數。”
谷伯點點頭:“那就行,還有王妃那邊,老奴聽十六說,王妃此次受傷很重,門下人跟老奴說,陌府那邊遞了拜帖……”
“是我叫他們來的。”裴寒忱撫上棺材:“賀叔的仇,我會替他報,太子哥哥的仇,我也會報。”
谷伯沒有再說話,兩人沉默地看着賀松,青煙袅袅,模糊了視線。
下午,陌府一家人,連帶着柳家人都趕去了王府。
自打陌橋楓入王府,那臉上的陰沉就沒下去過。
柳暖意提醒他好幾次,這人還是拉着個臉。
等人到齊,裴寒忱叫人關上了門,突然對着陌如松跟陌夫人跪了下去。
“王爺,您這是做什麼?”陌如松急忙起身,作勢要去扶他。
被裴寒忱輕輕推開了 。
他對着陌如松跟陌夫人闆闆正正一叩首:“此次扶輕遭難,全怪我沒準備妥當。”
他不是沒有想過等他走後會有人對王府下手,可他唯獨沒想到裴玉竟會假傳聖旨。
陌夫人沒有聽進去,直接走近将裴寒忱拉了起來。
“好孩子,這怎麼能怪你?快起來,叫扶輕看了,該心疼了。”
“娘!”陌橋楓冷着個臉道:“他喜歡跪就讓他跪着!當日他明明答應不會連累扶輕,你看看扶輕,現在遭了多大的罪!還差點丢了性命!”
“你閉嘴!”陌夫人呵斥一聲:“反了你了!竟敢跟老娘頂嘴!陌如松!你給我抽死這個倒反天罡的混小子!”
“夫人……”陌如松無奈一聲:“橋楓是昏過頭了,你别跟他生氣,王爺也是,橋楓自小疼愛扶輕,眼下隻是太着急了。”
難得裴寒忱沒有跟陌橋楓置氣,他輕輕搖搖頭,對着内室躺在床上的人歎口氣:“大舅哥說的不錯,這一切都怪我。”
“你們看!”陌橋楓一個激靈站起來,指着裴寒忱道:“他承認了,我可是把和離書帶來了,我們帶扶輕走!”
衆人:“……”
什麼時候寫好的和離書?
陌如松捏了捏眉心,對自家大兒子很是頭疼:“扶輕此次轉危為安,還得多謝大莊主才是。”
聞人清華在旁看着裴寒忱的熱鬧,聞言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回道:“哪裡,這本就是寒忱的錯,隻不過,還請看在寒忱是真心對待扶輕的份上,請陌公子再給寒忱一次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