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的眼睛就像是程序員寫的bug程序,能跑就行。視神經在感光細胞外面,因此視覺受限,更有白内障、視網膜脫落、黃斑病等等風險。
造物主給章魚安裝的行貨眼睛不僅無風險,甚至可以再生可以壓縮。再生的不僅僅是眼睛,觸手也是。斷掉的觸手雙倍增值,斷掉的觸手越多長出的新觸手越多,感觸世界的網絡越廣。
這時候基因鎖出手了,它不允許章魚無限增殖下去。基因鎖限制它們的壽命隻能活兩年,限制它們繁衍一生隻能□□一次,限制它們隻能待在水中無法登陸。
“進化的本質就是生物突破自身的基因鎖,人類祖先從海洋登陸逐漸解鎖,于是進化為人。許多生物的演變也是從登陸地面開始,章魚受基因鎖限制沒有那麼多的時間去适應陸地。造物主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如此強悍的物種再次進化,而進化後的人類利用科技打開了這把鎖。”
明棠的研究立足于母親明離的基因工程,她找對了密碼打開基因鎖。她以為自己會失去理智被集中的炮火轟為飛灰,然而戰争之後,機甲中殘留的一小塊粉色血肉将她再造,重新生長出人形。
僅僅是人形而已,模樣無差,大部分時間她坐在輪椅上被機械外骨骼看護,依靠機械外骨骼進行長時間直立行走和戰鬥。她幾乎不會戰損,僞裝、變形是家常便飯,即使受傷,逃到有水的地方,過一段時間又能恢複完整。
章魚的基因,人類的神經元,每片皮膚都在處理信息,就像是仙俠劇裡用靈力試探周圍有沒有敵人一樣。不需要時間加持和人們的吹捧,她在當時已經無限趨近于神。你想象不出除了讓所有生物滅絕的母星自清潔還有什麼能殺死她。
“她活着,直到所有生物滅絕。肉身和其他生物一同被凍進冰層。再後來地幔柱噴湧,世紀火山噴發,P-E極熱事件重演,十幾個紀元裡類似的變化一遍又一遍重新來過。我親眼見證桑海滄田如何變化,從震撼到麻木,最終沉睡。
我始終記得她的願望,等我們再相見時她的履職才真正結束,我要還給她和愛人真正的死亡。”
梁海山親眼目睹001将她和柴霄的意識編寫進自己記錄下的史實中,梁海山從沒想過誰可以如此決絕。更讓人無法理解甚至懼怕的是越來越多人同樣決絕。
他的筆尖越來越晦澀,他怕自己已經失去公平,害怕在記錄中忍不住注入自己的情緒。
執筆人,隻需要文字客觀,書面詞彙達标即可,叙述曆史,不需要誇大,不要用春秋筆法,把真實的一切記錄下來。在梁海山與諸神素不相識時,這是十分簡單的事。
可是漸漸的,他們的獨特,怪異,驚世才華,不可思議,聚在一起時碰撞出的化學反應,摻雜着人文思想的全盤反思,無時無刻不讓梁海山感到自身渺小。
他開始想形容他們,贊歎,誇耀,結果就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試稿失敗。
主神明離才是那個最難以形容的人,她什麼都沒說,梁海山在她的眼神中覺得自己被罵了一萬遍“蠢貨”。
在艾茉的鼓勵下,梁海山試了上千遍,終于有資格成為第一位執筆人并擔任總編輯。漫長的工作曆程中,梁海山始終懼怕一雙會罵人的眼睛和愛慕一抹紅色的嬌麗身影。
“你再慢一步就來不及了。”
“什麼來不及了?”
梁海山告訴李暮裡與他無關。
“你過來。”
梁海山将李暮裡的手摁到石牆上,荊棘刺入掌中。李暮裡掙脫不得。
眼前出現一張傩面具,那人貼臉出現手中揮舞着彩棍,他在前面開路。李暮裡在遊神的雕塑裡感受人們的微笑和跪拜。
冰涼的觸感落在眉心,也許是小女孩的指尖,也許是一滴雨。那一瞬間,鳥隼翅膀掠過山野村莊,瀑布濺落魚類競相飛躍,萬千花樹盛放,高樓歌舞升平,蓬勃的色彩爆發。
月光下狼群圍獵黃羊,在死去的獵物旁跑出一圈狼道;麋鹿群為防止被襲擊走成一片圓形的旋風;鲨魚一口咬掉海豹肚子上肥美的脂肪,北冰洋上盤旋候鳥,浮冰之下聲聲空靈哀鳴,一鲸落萬物生。
視線從俯視到仰視,晴空塔、廣州塔、東方明珠……埃菲爾,南京塔,高塔之上還有高山,高山之上太陽若金湯,人們走很遠的路,一步一叩首。
李暮裡在高堂上聞見濃郁的香,聽見虔誠的念,一動不動看四季輪轉。春柳夏陽,銀杏白雪,人來人往。
一個輕柔的聲音說:“這是世間。”
亞當,歡迎來到世間。
新人類,主神歡迎你加入世間。
額頭上的清涼竟然是聖母瑪利亞雕像流出的一滴淚,周身忽然一晃,那點清涼又變成聖彼得教堂壁畫中從十字架釘口流出的血。
耶路撒冷的哭牆前,鐵面具之下滿身潰爛癍瘡。
菩薩像用柳枝揮灑雨水,李暮裡閉上眼睛一刹那,再睜開眼菩薩像成了莊嚴的彌勒佛:「過去即是未來,既見未來,為何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