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臻眸子裡的水汽更甚了些,嗓音因為深深的自責和無盡的懊惱而嘶啞顫抖,“辰辰,對不起,我想不起來,一點都想不起來。”
和沈辰斷了聯系的這段時間,她向段迥為和陸念極力求證,她很想知道這些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得到的答案如她隐隐猜測到但始終不敢正視的,她們果真分手了,而最令她震驚和無法相信的是,當年提出分手的竟然是她自己。
“為什麼?到底是因為什麼原因?”她簡直目瞪口呆。
段迥為和陸念都沉默地搖了搖頭。
她曾經告訴陸念的所謂家裡反對被證實不過是一個謊言,因此,除了她自己,這世上恐怕再也沒有第二個人知曉她當年緣何離開。
于是,她去了一趟舒市,重走了一遍離别前她和沈辰一起走過的路,還是那個酒店房間,同樣的遊覽路線,甚至她強迫自己在返程的飛機上入眠,希望借由最後的回憶喚醒消失的記憶,無果後,又在陸念的陪伴下去了法國,租住的房子、留學的校園以及巴黎的大街小巷,它們中的一部分清晰地存在于她更早之前的記憶中,卻獨獨在那五年裡不見了蹤影,而剩餘的那部分對她而言則是全然陌生的,腦海裡沒有一絲一毫的印象。
失望回國後,她去看了心理醫生,做了催眠治療,可每次到了關鍵的時刻,她都會因為過度緊張而出現逃避抵觸的态度。
改變了她和沈辰人生軌迹的那段不為人知的往事,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創傷,讓她哪怕是在被催眠的狀态下都不願意憶起。
如同一條湍急的河流,左沖右撞,唯一的閘口,在她的潛意識裡被封堵。
水流洶湧,無法傾瀉,她仿佛陷入了絕境。
更讓她害怕的,是沈辰的态度,安靜不打擾,她清楚地明白,沈辰愛她如初,隻是過往和現在的那些傷痛讓沈辰無法坦然地往前邁出哪怕一步。
她同樣明白,她們之間,如果她不主動的話,這一生,将再無半點希望。
你不願意往前走,那就換我走向你。
“對不起,是我錯了,不管因為什麼原因,我都不應該離開你。”段臻捂着眼睛,淚水從指縫間不斷地溢出。
當年她的不辭而别到底給沈辰造成了多大的傷害,她逐漸從别人的描述裡知道了大概,意外傷殘,學業終止,流離失所,本該平坦的人生道路被迫偏離,幾乎所有的人都在為沈辰惋惜,哪怕現在苦盡甘來,事業有成,都無法彌補當初的種種遺憾,而她,這件事情的真正始作俑者,卻在沈辰遭受這些磨難的時候,心安理得地在異國他鄉安穩學習和生活。
沈辰的表情從驚訝轉變成了心痛,“臻臻,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不用說對不起。”
段臻還是哭,連聲說着對不起,捂着眼睛的雙手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着蒼白色。
沈辰的眼眶濕潤成一片,拿過桌上的紙巾想去擦拭她臉頰上的淚水,可段臻始終捂着臉,她僅能一點點地抹去滑落到頸間的那些。
可是,段臻的眼淚像決堤了一樣止不住地流,怎麼擦都擦不幹。
“你别哭了,會變醜的。”情急之下,沈辰笨嘴笨舌。
段臻的手終于垂了下來,哭得整張臉都是漲紅的,“變醜就變醜了,反正你都不要我了,你由着我變醜好了,不用你管。”
羞愧,難堪,心有不甘又無能為力,浸泡在這樣複雜的情感中,她整個人都是割裂的,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沈辰神情落寞,“我不是不要你。”
“那是什麼?”段臻停止了哭泣,說話間鼻子還是一抽一抽的,“算了,你别說了,我不愛聽。”
沈辰真的就不說了,小心地給她擦着眼淚。
掉轉頭躲避着沈辰手上的動作,段臻将自己埋在了被子裡,這樣還不夠,又扯過枕頭蓋在了頭上。
窒人的黑暗中,她聽到沈辰一步一步地走出了房間,步伐是那麼的沉重緩慢。
無意識地在客廳裡來回走動,煩悶的心情無處發洩,沈辰習慣性煙瘾發作,到處翻找着,終于在茶幾下的鐵盒子裡找到了一個煙盒,裡面還有一支不知道什麼時候抽剩下的煙,心急頹然地坐于地闆上,卻在按下打火機的那一瞬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
她怎麼能出來呢?段臻還在房間裡傷心地哭泣着。
她怎麼能抽煙呢?段臻最反感的就是這個味道了。
她怎麼能這樣對段臻呢?她是她心愛的寶貝啊!
像是在自我懲罰一般,段臻用力地按壓枕頭将自己悶到憋氣,實在受不了才露出了頭,大口呼吸着周圍新鮮珍貴的空氣。
這個時候,那個之前黯然離去的人又去而複返了,手上還拿着一條毛巾,好言好語地哄着,“敷一下,會舒服一點。”
段臻慢慢坐起來,像一隻受了欺負的小兔子一樣,雙目腫着,鼻子紅紅,一臉委屈心碎的模樣,我見猶憐。
想要遞給段臻的毛巾停在了半空,沈辰一陣失神,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無論是笑着的,還是哭着的,眼前這個漂亮纖細的女人,總是能輕易地觸動她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無數次的确定以及肯定,沈辰始終是愛她的,段臻即将要伸出的手又不易察覺地縮了回去,紅着臉,意思很明顯。
沈辰内心的矛盾和掙紮拉扯到極限,她仿佛是孤懸于斷崖峭壁上的一棵意志孱弱的樹,愛與不愛,都是萬丈深淵。
“我們不妨試一試。”不留痕迹地觀察着沈辰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段臻的眼眸裡燃起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