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望過來,他又低下了頭,繼續吃着那碗面。
周知韻抿了抿唇,沒說什麼,抱着貓進了浴室。
她給貓洗了一個澡,又用毛巾仔仔細細地擦幹淨了,用小毯子包着抱在懷裡。
周知韻沒有養寵物的經驗,隻能盡力讓小貓覺得舒服些。
她去廚房找了一點純牛奶,放在微波爐裡稍微加熱了一點,喂小貓喝了一點,又去找了一件舊衣服和一個紙箱,做了一個簡易的小窩,将小貓放了進去。
等她做完了一切,男孩已經吃完了那碗面,正坐在那裡安靜地看着她。
周知韻看了一眼男孩面前那隻空空的碗,随後視線上移,盯着男孩的臉。
他瘦得可憐,下巴削尖,襯得那雙眼睛更大了。
那副樣子讓她想起了那隻貓。
“You need a shower,too.”
她沖着他笑了笑,語氣有點俏皮。
男孩的視線在她臉上停留了幾秒,像是在猶豫,随後,他站了起來。
周知韻把男孩帶到了浴室門口,又去找了幾件她弟的舊衣服遞給了他。
浴室的門關上了。
周知韻站在浴室門口,直到聽見裡面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這才放下心轉身離開。
剛才給那個小貓洗澡的時候她身上被濺了不少泥水,早已經迫不及待去洗個澡了。
周知韻揉了揉發酸的手臂,擡腳去了二樓。
“吱呀”一聲。
她推開房門,脫下了身上的裙子,一下子躺倒在旁邊的沙發椅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今天真的累慘了。
天花闆上的頂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
周知韻眼神放空地看着前方。
她的房間裝修得很有風格。
燈光下的牆布很有質感,表面流淌着淡淡的光澤,上面的圖案是一大片一大片燦爛的向日葵花海,看上去炙熱又明媚。
相比于濃墨重彩的牆紙,她房間裡的其它家具顯得非常的素淨簡約。
有一種奇異的和諧與美感。
周知韻躺了幾分鐘,打起精神去房間裡的浴室裡洗了一個澡,洗完澡,她如往常一樣,點了一支精油香氛蠟燭,随後坐在床前凳上,一邊吹着頭發一邊看着外面的天。
房間的窗簾沒有拉上,窗戶也是半開着的狀态。
潔白的窗紗被風吹得微微晃動着。
沾滿雨水的窗戶玻璃上映出了女人一張有些怔忡的臉。
頭發吹到半幹,周知韻拿出了畫紙。
燭火被吹得搖搖晃晃。
空氣有香氛蠟燭甜蜜的香味。
她皺着眉略微思索了一番,接着,提筆開始畫畫。
她很快就在紙上勾勒出了幾筆簡單的線條,然後對着畫紙仔細端詳了片刻,又拿起筆繼續畫着。
燭火的光跳躍着,将她的側臉照得很柔和,也在那張畫紙上投下了一片暖色的光。
畫紙上畫的是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讓人看了一眼就很難忘記的眼睛。
眼型有些狹長,形狀像是桃花眼。
明明是人眼的形狀,給人的感覺卻像是某種動物的眼睛。
匍匐在夜色中的黑貓,又或是默默舔舐傷口的小野狗。
但仔細去看,那雙眼睛的眼神裡分明有着獨屬于人的複雜感情。
警惕、無助、脆弱、兇狠……
這些情緒雜糅在一起,濕漉漉的泛着水光,裡面又有火光在燃燒。
這種複雜的矛盾感讓那雙眼睛看起來有一種驚心動魄的美感。
周知韻畫得很認真。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
她終于畫出了個大概。
對着畫闆看了好幾遍,她滿意地連“啧”了兩聲。
外面的風聲突然變大了,像是在咆哮。
冷風從打開的窗戶裡鑽了進來。
“砰”的一聲。
房門突然發出了一聲重重的聲響。
周知韻吓了一跳,忙轉頭去看。
房間的門開着一條細細的縫,被風吹得不停地撞擊着門框,發出了一陣陣碰撞聲。
咦?剛才她沒把房門關上嗎?
周知韻站了起來,走到房門邊,朝外看了一眼。
走廊裡空蕩蕩的,壁燈散發出的橘黃色光芒在地闆上拓印出了一道淺淺的痕迹。
周知韻轉身剛要關上房門,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邊。
對了!那個小洋鬼子還在樓下呢!
她剛才畫得太忘情,竟然完全把這件事忘在了腦後!
周知韻在睡裙外面披上了一件外套,匆匆往樓下走。
“哒哒哒”、“哒哒哒”。
拖鞋踩在地闆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别墅裡回響着。
周知韻小跑到了一樓的客廳,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小男孩。
他正蹲在那個簡易的貓窩前,低頭看着那隻小貓。
周知韻打量了男孩一眼。
他已經換上了她弟的衣服,衣服的尺碼看起來有些大,穿在他身上空蕩蕩的。他的頭發洗過了,半幹不幹的,發質很柔軟的樣子,看起來十足的乖巧。
似乎是聽到了她下樓的動靜,男孩轉頭看向了她。
周知韻朝他露出了一個歉意的笑,但又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她隻能走到那個簡易貓窩前,蹲在了男孩旁邊,伸手摸了摸那隻小貓。
摸着摸着,她突然反應了過來。
既然現在他們倆能溝通了,那她就可以問男孩他父母的手機号碼或者他家的住址啊!
這樣就不用明天早上再去一趟警局了,人家父母也不用着急一個晚上了。
“Do you remenber your home address or parents ‘ phone number?”
她看着男孩問。
聽到聲音,男孩轉過頭,眼神落在她臉上。
周知韻又重複了一遍。
“Home address or phone number?”
這回她放慢了語速。
男孩望向她的眼神很平靜,他沒有開口,隻是看了她一眼,随後低下頭又去看那隻貓,不再理睬她。
周知韻有點疑惑。
怎麼沒反應?
她說的是英語啊。
難道是這小孩的母語不是英語,隻是會一點點英語?
還是說這小孩真的是個啞巴?隻會聽不會說?
周知韻思考了一下,又去找來了紙筆,遞到了男孩手邊。
男孩瞥了她一眼,沒接。
周知韻一頭霧水,琢磨半天,實在是沒辦法了,最後站了起來。
那就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明天一早送他去警局吧。
隻是耽誤一晚上,應該也沒什麼問題。
今天折騰了一天,周知韻也實在是累了,她打了一個哈欠,轉頭看了一下客廳裡的挂鐘。
已經是夜裡十一點了。
她弟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回來。
周知韻有些犯困了,她朝男孩指了指一樓的一間客房,随口道:
“You can sleep there.”
男孩扭頭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
周知韻挑了挑眉。
怎麼回事?
這下子又能聽懂了?
算了,她也懶得管了。
反正明天早上就要送他走了。
她沖着男孩點了點頭,轉身上了樓。
安靜的客廳裡。
男孩站在那裡,目送着她走上二樓。
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周知韻回頭看了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男孩臉上似乎有點淡淡的笑意。
那張漂亮的臉蛋在水晶燈光的映照下,像是櫥窗裡的娃娃,冰冷、沒有生氣,即使是笑着的,也沒有一點人的溫度和感情。
有一種詭異的美感。
周知韻按下了心裡那點莫名的怪異感覺,收回了視線,關上了房門。
“啪嗒”一聲。
關門的聲音在空蕩的别墅裡響起。
安靜的客廳裡。
男孩轉過身,重新蹲了下來,他伸手輕輕地撫摸了一下小貓的腦袋。
紙盒裡的小貓卻往後縮了縮,像是很懼怕似的。
男孩嘴角勾了勾。
他站了起來,走到了旁邊的座機前,思考了片刻,撥通了一個号碼。
電話響了幾聲很快就被接通了。
屋外風雨正盛。
男孩低低的聲音在客廳裡響起,很快又被屋外的雨聲掩蓋。
“嗯,我現在還在青州,明天你來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