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甯兒有些心緒不甯,對自己未蔔的前途也十分擔憂,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
“你放心,你進宮以後,我會幫你打點好,我不勸你明哲保身,也不教你安身立命,你隻要自信,好好做你自己就好。”我指了指她的背包,道:“不妨一起看會兒書啊。”喝了口茶,對着小黃門稱贊:“小公公有心了,居然上了這麼好的茶。”
小黃門笑着說是應該的。
“姐姐,紫衣姐姐。”平安朝着遠處招手。
登記造冊後,就是驗明正身,需要良家子們摘掉圍帽,查看五官,并在胳膊上點上守宮砂,紫衣準備進入圍帳,一摘下圍帽,便被眼尖的平安看到了。紫衣朝平安揮揮手回應,便查看一番點了守宮砂,被人引進宮去了。
“她不是給放出東宮了嗎,怎麼又要入宮?”平安不解。
我歎了口氣,“原來我也是好心,如今想來,她被太子一招選中,雖未侍寝,但到底說不明白,又曾一時風光,即便回到惠王府上,惠王多有照顧,但私下姐妹們相處定不如從前那般自在。”我看着書,喝着茶,慢慢的道:“人生不走回頭路,大多時候不是不能走,是不好走,看似什麼都沒變,其實什麼都變了,她回不去了,在東宮吃苦遭罪,在王府也不如意,入宮是個好出路。”
“甯兒妹妹,紫衣姐姐人可好啦,你在宮中一定要和她好好相處。”平安對魏甯兒說道。
我聞言看了一眼平安,平安後知後覺縮了縮脖子道:“我是不是多嘴了?”
“不是,你也是好心,當初我對鄭清紫衣姐弟的一番作為,也是好心,不是什麼多嘴多事,隻是結局咱們不好把控。甯兒和紫衣是陌生人,紫衣人好不好,要她們相處下來,自己體會才對,咱們不好給甯兒先入為主替她做判斷,萬一兩人脾氣不合,意見相左,傷心怨怼,豈不是辜負了你最初的一片好心?”我說着,對魏甯兒道:“你是我看中的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處世之道,平安的話你自己判斷,紫衣,你自己決定是否結交如何結交,不必顧念我們。”
魏甯兒點點頭。
堂邑夫拿着戶籍回來,說原本是和魏甯兒兄嫂好一頓拉扯,可是魏甯兒父親拖着病體出來,送上戶籍,竟是一兩錢也沒要。
兄嫂自是不願意,魏甯兒父親說這錢不該要,要是甯兒被選入宮中,莊子上自會有人送來宮中下放的銀子,以後每月也會有月例銀子,不該得了便宜還貪得無厭。
兄嫂懊悔不已,埋怨早知道這樣,起初堂邑夫随意說個數他們就該答應。
魏甯兒母親還給她收拾了一些換洗衣物和女兒家貼身用的東西,說這些東西宮中自然是有的,但總不比自家的合心意。堂邑夫拿着戶籍,背着包裹,向着魏甯兒父母鄭重行禮就告辭了,不再理會糾纏不清的兄嫂。
魏甯兒眼含淚水,接過戶籍和包裹,哽咽不能自已。小黃門領着她去登記,驗明正身。本來點完守宮砂就要入宮的,怎料小黃門做事貼心,又引魏甯兒回來與我們告别。
“一如宮門深似海,從此……”平安想了一下,堂郎,好像不大好聽,索性道:“這個男人就是路人了。”
魏甯兒點點頭,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堂邑夫,堂邑夫也告别道:“甯兒妹妹,要是在宮裡有人欺負你,你就和我說,我幫你出氣。”
我道:“甯兒,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祝你以後步步高升。”
我們一直把魏甯兒送進宮門口,折回來的時候平安被守宮砂吸引了,非要過去看看。堂邑夫不好跟着,便到遠處宮門口等着我們。做查驗點砂的姑姑們都給小黃門面子,且她們本身就儀态得體,和顔悅色,端莊持重,氣度不凡,并不計較平安的不拘,我們在一邊觀看,也不打擾她們行事,專門負責守宮砂的姑姑還跟我攀談起來,誇我這小童兒機靈可愛又漂亮。
太子車駕進了宮門,衆人行禮跪拜,太子仁德不願打擾宮女采選事宜,叫衆人平身,照常做事。太子車駕進入外宮前,要經過仔細檢查,趁着這會兒功夫,韓燕熙過來問我們在幹什麼,我們如實相告,他看着很興奮的樣子,快步回去,到太子車駕前說了什麼又跑回來。
宮裡誰不認識韓燕熙,誰不知道他什麼尿性,都對他視若無睹,隻有那些帶着圍帽的良家子,羞怯怯的看他,躲他。
平安讓姑姑給她在小臂上也點了一個守宮砂,紅砂瞬間浸入皮膚,平安摸了摸,驚奇地發現,守宮砂像是天生長在她皮膚裡的朱砂痣一般,怎麼也擦不掉了,平安驚喜道:“咦?真的不掉,長安你看真的不掉,這是什麼原理啊?”平安一邊擦,一邊問我。
“還能是什麼原理,原理就是……就是你很純潔呗。”韓燕熙看着平安白皙手臂上紅紅的守宮砂說道,微微臉紅,喉結上下滑動了一下。我自然知曉男人這個反應是怎麼個意思,生氣的瞪了他一眼,他不屑地回瞪我。
韓燕熙手指點了一下守宮砂,在自己手腕上一搓,守宮砂就像血漬一樣化開了。他嘟囔道:還真不一樣。
“這守宮砂呢,是用山陽處孵化,破殼而出的雄守宮,從小以朱砂雄黃等至剛至陽的藥物喂養,待雄守宮長成,第一次發情時,将其斬殺,晾曬成幹,研磨成粉,再用雄性成年發情而未曾交,配的孺子牛眼淚,融合成泥。處子之身屬陰體,與這純陽之物相吸相引,故而點之不溶不落,男子屬陽,你看,就像他這般化開了。等到男女交,合,女子純陰之體被元陽所破,就吸不住這至純至陽的守宮砂了,到時候自然就落了。”我說的很是直白,圍帽下的良家子自是看不見神色,姑姑們聽了也臉紅。
韓燕熙紅着臉低聲責備,“長安,你有話直說都到了這種程度了嗎?”
“哦,事關藥理,我給師侄們開堂講學向來如此,習慣了。”我輕描淡寫道:“沒請你來聽啊,害羞啊,可以不聽啊。還在這杵着幹嘛?怎麼?沒你,今兒這宮女選不成啊?個大老爺們兒,上這兒來礙眼,是有多想當公公幫姑姑們的忙?”
韓燕熙被我憋了一下,翻眼瞪我,咬了咬牙。
側宮門大開,是梁王郡主的車駕,跟着馬車旁邊的護衛是認識我的,看見我,便對着馬車小聲嘀咕了幾句,郡主下令讓馬車停下,因為臉上的有傷,她帶了半副鑲滿珠寶的奢華的黃金面具,遮擋住上半張臉,露出精緻的下巴。
她儀态優雅地下了馬車,先去給太子惠王行禮問安,又叫一衆給她行禮問安的人們起身,才走到我面前,很是俏皮可愛的樣子,道:“你就是長安?果然是個長不大又好看的小童兒,你的藥真的很好用,多謝啦。”
好吧,我收回剛才對她的評價,她一點也不俏皮可愛。我微笑行禮,道:“為郡主效力,實在榮幸。”
郡主并不理我,隻看着還在攪拌守宮砂一臉若有所思的韓燕熙,走到他身邊,柔聲道:“燕熙哥哥你在這裡做什麼?”
韓燕熙正在想什麼事情,并不想理她,躲了躲身子,冷聲道:“沒幹什麼,你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