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認遲水和素梨兩個走遠,愉放始才開口:
“王爺,據我們的人傳來的消息,枕福城中并沒有遲姓商人,倒是十年前,城外被官府剿了的鈞峰寨大當家是個姓遲的。”
蕭鳴澗掀起眼簾,挑了挑眉,說道:“這鈞峰寨什麼來頭?”
愉放将鈞峰寨的事兒一一道來,其中有些,怕是遲水自個兒都不知。
蕭鳴澗仔細聽着,正欲開口,便聽門外有人來報:
“禀王爺,許掌櫃的與他母親來了。”
“速速迎進來!”
蕭鳴澗聞聲起身,一面吩咐人去迎接,一面吩咐人去叫孔媽媽、鄒叔和素梨。
負責傳喚的小厮走到素梨和遲水二人跟前,對素梨打趣道:“梨姐姐,許掌櫃的來了,你呀,若是繼續賞花賞湖的,人家怕是要成熱鍋上的螞蟻咯!”
遲水還未搞清楚那許掌櫃是何人物,卻也從這話中抿出不同。尤其是瞧見平日裡常是從容自若的素梨在此刻臉頰連同耳廓都燒成一片,舉止也帶了含羞扭捏,遲水心下更有了明确的猜測,隻是藏着不說,随着他們進了正廳。
蕭鳴澗、孔媽媽和鄒叔三個已經先他們一步到了,正與兩個臉生的人談着話。
叫許掌櫃的那位,竟是個眉清目秀、風度翩翩的年輕男子,全然沒有油膩、圓滑之感。
他身旁的婦人正和孔媽媽交談着,二人的臉上都漾着笑。
素梨才剛邁進門檻,許知葦的眼底頃刻便含了柔波,他起身欲迎,站立了片刻,還是笑着坐下了。
倒是素梨大方,盡管眼下的紅暈還沒散去,她依舊徑直坐到了許知葦身旁,拉拉他的袖子,兩個人就咬起了耳朵。
這自然不免遭到廳上一陣打趣,許掌櫃的拿袖子掩去半邊的臉,佯裝咳嗽,全身都發起燒來。
素梨見他越咳越似真的,生怕他咳暈過去,忙護着他,語氣急急地說道:“我和知葦沒幾日便要成親了,說些私話又怎的不行?”
此話一出,不僅許知葦臉上愈加紅起來,還惹得廳上衆人都笑起來。
這許家母子二人原是鋪子上新進了幾尾鯉魚,就趁着鮮活趕忙給素梨送來,順便再談些迎親之日的安排。
一切談妥,蕭鳴澗主仆幾個将他們送出府門,素梨仍拉着許知葦的袖子,要送他們到鋪子上。
蕭鳴澗又打趣了素梨一兩句,衆人笑了笑,素梨便拉着許知葦的手、許母又圈着素梨的胳膊,三個人往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去了。
見他們走遠,蕭府門前的人們也往府裡走。
孔媽媽眼眶微紅,扶上鄒槐的手臂,走在大家夥的最後。
前頭的遲水忍不住問身旁的蕭鳴澗道:“梨姐姐和許掌櫃是如何相識相知的?”
身旁人輕聲笑着,修長白皙的手指同時展開了握着的玉骨折扇,墨黑色扇面上一節節的赤金竹子搖曳着風,微微吹起了蕭鳴澗兩鬓的碎發。
“知葦原不是皇都人,承了其父的酒肆并将許家酒肆繁榮起來,才落根到皇都。梨丫頭素來有成見,一次上街遇許家酒肆有人鬧事,替他們家解了圍,知葦就常來讨梨丫頭的見解,一來二去,漸漸地兩人就傾心彼此,遂成一段佳話。”
遲水調侃地笑了笑,二人又扯了些其他閑談,至廚房才分開。
掌燈時分,孔媽媽拉着素梨來了自己的房裡。
看着自家娘親左搬搬,右拿拿,最後在床榻上擺開兩個銀手镯、一個玉發簪、兩張屋契等等物件,素梨的眼底迅速染了濕意。
孔媽媽一手握住女兒的手,一手指點着那些個體己,一一說起來:
“這個銀手镯是娘被買入姜家時,娘的家裡人給的;玉發簪是姑娘在宮裡賜的;屋契是哥兒贈給我們兩個老東西的,你爹他呀,眼紅着非不肯進來,你要知道這些裡頭有好些是你爹置辦的,你看這個……”
淚水逐漸盈滿母女倆的眼眶,孔媽媽說完那嫁妝,又想起自己的從前來,于是便從自己被買入姜家成了姜家姑娘的貼身丫鬟憶及那早薨了的姜貴妃,不由得湧出更加多的淚來。
素梨知母親與貴妃的情感深厚,那年宮裡出事時,自家母親還差點随着貴妃去了,後來被救回,便是恨極了那宮牆内的,隻是為着小王爺才沒奔出宮去。
這會見母親掩面抽泣,素梨将手镯玉簪的都掃到一邊,挪了身子,雙手摟緊母親的肩,輕輕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孔媽媽用袖子抹去淚珠,将女兒的雙手都包在自己的手裡,帶着哽咽開口道:“梨兒,你且放心去,澗哥兒他待我和你爹都好得不行,日後你受委屈了也一定要回來告訴爹和娘,我們給你出頭!”
末了,她又玩笑着放狠話,铿锵道:“不過你是王爺府上出去的,澗哥兒又待你如親妹妹,我諒許家也不敢為難你。”
素梨嘴角上揚,抖下幾顆淚珠,她趕忙維護道:“娘,知葦對我可好呢,他娘也是極喜歡我的,她們家珍視我還來不及呢,哪談得上什麼為難。”
“呀呀,不得了,”孔媽媽伸手點了點素梨的鼻尖,笑罵,“我家女兒原是這般自信,為娘從前怎麼沒看出來?好好好,是娘的不是,你呀,就是許家最最心儀的媳婦兒。”
“娘——”
素梨撒嬌地拖長尾音,将頭靠在母親的肩膀上。
縱使平日裡她在府上辦事,旁人總誇她有着十九歲姑娘少有的老練,此刻的她和母親溫存,她便隻是個母親的女兒,是出閣前對爹娘依依不舍的女兒。
“娘,你和爹日後若是和王爺一起入了宮,或是宮裡來了人,可得注意注意對王爺的稱呼,别給有心之人聽去了,這樣可對誰都不好。”
“呵,那宮門,我是沒這個心氣去踏了。若有宮裡人來家裡,我躲着便是了。管他如此多規矩禮數,我本就是禁州人不是宮裡人。”
“娘——你答應我注意注意嘛,我也是為了你和爹,還有王爺好。”
“好好好,這點事,娘還做得到。”
“天很是晚了,爹還不進來嗎?”
素梨話音剛落,鄒槐就掀起軟簾進來了。
他沉默不語,隻點頭應了素梨喊的“爹”。再走近時,榻上的娘倆才發覺他眼眶的紅還未褪去。
“你們談了這般久的話,該餓了。”鄒槐的聲音比平時厚重些,想來是因為染了鼻音。
他邊說邊掏出團絹子,展開後,他手心便有了幾塊糕點,“我适才從膳房拿來的,你們娘倆最愛吃的桂花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