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鳴澗一行人被永楓觀内道長們接入,安頓後,蕭鳴澗馬不停蹄便去拜見了則修道長,陪師父把這幾年的生活又給談了個遍。
永楓觀建在山頂一群山環繞處,平時少有人到訪,終日隻有鳥叫、風聲和道長們掃灑的聲音,王爺府的人們到了,給這樣清靜的地方加入了一絲人氣。
在山上無事,雲桃和愉放日日結伴去後山看日出和晚霞,時不時摘些野果子回來。或是加入掃地的道長身邊,也執一柄掃帚,同道長小聲談着天。
孔媽媽則同觀裡一個小道士一起給大夥做膳食,閑時就和鄒槐各處走走。
蕭鳴澗又成了師父的得意小弟子,跟着師父重新練起武來,或是一齊坐在閑亭裡喝茶談談天下事。
遲水的藥每日都由蕭鳴澗親自煎了,端到屋裡給她喂下。
她的傷口已經大好,清醒的時辰也漸漸日長,不過還未下過床。
一日暮春大雨,帶來春寒料峭。
這場雨落盡千楓山附近幾百裡地,但稍遠些的已然停了。雨過後的遠黛愈加得綠,薄如蟬翼的雲也在遠山的山頂飄浮。
鬧熱的城池街道濃縮成幾個點,在淺薄的雲的覆蓋下,聽不見人來車往的喧鬧。
蕭鳴澗正撐着傘,俯瞰本朝幾大州的風景城景。
身後傳來細微聲響,他回眸,見是一身素淨的遲水扶着樁子,正看向他。
歡喜爬上蕭鳴澗的眉梢,他忙過去,收了傘,問道:“阿水,你醒了。如今下床可還有不适?”
遲水搖搖頭,喉頭滾了滾,才操着沙啞的嗓子說出話來:“已無大礙。這段時間勞煩你們上心了。”
她話裡的客氣忽然又将他們的距離疏遠,蕭鳴澗揣測大抵她還是沒從皇都的那些事裡抽離。
察覺到遲水在摩擦自己的手臂,蕭鳴澗将自己披着的外袍脫下,裹到了遲水身上:“下雨有些涼,注意穿衣。”
遲水的嘴角淺彎,有些疲倦于說話,便安靜地同蕭鳴澗看起雨來。
雲桃和愉放、孔媽媽和鄒槐從後山回來,看到好好站着的遲水都驚喜得不行。
雲桃把用樹葉子包着的野果子統統塞到了遲水的手中:“阿水快嘗嘗,這個果子可好吃了!”
蕭鳴澗攔了攔,說道:“阿水身子剛好,不可亂吃東西。”
聽聞此,雲桃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王爺說得是,那阿水你過陣子再吃。”
遲水笑了笑,輕點下頭便把果子攥在了手裡。
恰是用晚飯的時辰,大家挪步膳廳,和道長們吃起了飯。
這日後,遲水身子漸好,也沒再說胡話,日頭出來了就出房門,曬曬太陽或是随意走走。
山裡頭清靜,遲水光是坐着聽聽風聲,都覺心脾皆被浸潤,泡在過往悲傷裡的頭腦和心漸漸地被曬幹,臉上的笑容愈加多起來。
孔媽媽依舊沒把廚房交還給遲水,隻要遲水踏進廚房的門,就把她推出去,推脫說是她的身子還得再養養。
雲桃和愉放兩個是常成雙成對出入的,遲水既不便插入,也不便于打擾那些道長。如此一來,她便日日和蕭鳴澗待在了一起。
蕭鳴澗給她端過藥來,二人坐在亭子裡,并肩看山腳下的村落一家家緩緩點起了燈。
遲水被藥苦得“啧”了一下,蕭鳴澗即刻就把糖塞到她嘴邊。遲水笑着接過,卻是放回糖碗裡,接着便将餘下的藥一口氣全喝了。
“你妹妹她,我葬在了皇都城外,在秋姑娘附近。”
遲水側目看他,顯然不信任于自己耳朵聽到的。
蕭鳴澗幾日前便想說這件事,又見遲水眼底平靜下掩蓋着一層薄紗似的傷感,便住了口。今日見她狀态恢複如往常,想來該是脫離了痛苦,這會告訴她,她該是開心的。
“你卧床後,我去找了謝家。本王隻對謝廉安說若是不告知我知萂的屍體埋在了哪,本王便将他們家的事全盤托出給小枝。他們也知本王無證據上公堂扳倒他們家,卻還是怕失了長公主這個姻緣,便告訴我了。”
蕭鳴澗說得大差不差。
那日他到訪謝家,開門見山提出自己的要求。謝家自然沒蠢到當衆堵殺一個王爺,卻還是裝傻充愣了許久。扯皮了幾個回合,最後還是蕭鳴澗把短劍架到了謝廉安的脖子上,他才松了口。
隻是負責送知萂出城的小厮和轎夫早已被謝家秘密殺死,謝廉安也隻記着個大概方位,借口打發了那些小厮歸鄉了實在無處得知,因而知萂的屍身是蕭鳴澗帶着愉放,到城外的東邊山坡上,拿鐵鍬一鏟一鏟,挖了好半日才挖出來的。
這倒也是他們運氣好,試錯了幾個方位,就把知萂找到了。
蕭鳴澗早猜出遲水與秋煙煙交誼不淺,恰好秋煙煙和小田兩個也是在城外東坡,便把知萂挪到了和他們三個一處去,以後也方便遲水去祭奠。
“王爺你……”你不該對我這樣好。
遲水看着蕭鳴澗的眼睛許久,到底是沒說出後面半句話。
“小萂最後來見我那次,跟我誇過你。她若是知曉你做的這些,定是會很開心的。”
“你能開心便好了。”
身側的蕭鳴澗将目光直直地放在她臉頰,遲水咽了咽唾沫,又将早已空掉了的碗揚起,佯裝喝藥企圖來避開這個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