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鳴澗的吩咐下,牢裡的男人一日裡就下肚了幾碗涼水,此時都被饑餓纏身,使得他們有些發虛。
矮個子從他們的牢房門前路過,他走起路來的有力以及嘴邊沒擦去的油亮都被他的同袍們看在眼裡。他亦瞧清楚了自己的昔日同袍而今在敵人獄裡頭的凄慘模樣。
蕭鳴澗沒再把那一堆分開關着,隻是把矮個子和他們分散了。
此時正值初春,南邊尚有春雨下的陰冷。蕭鳴澗卻沒讓人給他們送被裘,隻是大搖大擺地往矮個子的牢房中送去狐毛大氅和羽絨被。
每日吃飯的時辰,一起關押的男人們漸漸能分到一人一個饅頭,卻是一日的量。
但他們隔壁,被敵人稱作“陛下”的矮個子,一日的幾餐都是不帶重樣的冒着香氣的飯菜。
過了幾日,矮個子又被蕭鳴澗請出,說是今日他們軍中辦宴席,菜肴太多不方便送入牢裡。
而獄中的男人們終于等到一日裡的唯一一個饅頭,都克制不住地瘋狂咀嚼。
三角眼的男人動作向來比他們慢些,斯文些。他今日把饅頭拿離碗時,卻發現碗底竟然放了一塊薄薄的刀片。
男人心下一驚,把刀片悄悄給藏到了自己的大腿下。
正當他以為自己可以逃出生天時,牢門處傳來了兩個士兵的對話:
“他們吃完了嗎?”
“快了,不急。”
“王爺說今日起要把他們一個個拉出去伺候伺候,還說看他們運氣決定先後,這次是如何選人的?”
“你傻呀,王爺剛叮囑的事,這會就忘了。王爺要我們去看看誰人的碗裡是有刀片的,就把他拉出來。”
“原是這般,那我們快去瞧瞧。我跟王爺說了,我要當拿燒紅的鐵塊的那個。”
“急什麼?”
他們的每字每句都清晰地落下,人們還未做出反應,這兩個小兵便來了。
他們先是隔着門對裡邊吼:“誰的碗底有刀片?給我們滾出來。”
地下的人彼此看了看碗,都不曾看見什麼刀片。
士兵們開了門,進去後又将方才的話重申,但依舊沒有回應。
他們變了臉色,對着三角眼的男人就是又踹又踢,順帶把旁的幾個男人也打了一頓。但唯有三角眼被揍得最狠,眼角和嘴唇都挂上了血絲。
兩個小兵好似是拿他們發洩了一番,最終沒問出刀片在何處,但也轉身出去,重新給牢門上了鎖。
牢裡的人們還沒緩過勁,矮個子就醉醺醺地被架了回來。
他被輕放到他的同袍們所在的那間房内,離了旁人的攙扶就睡倒在地上。
其餘的男人肚子發着饑餓的聲響,卻看見矮個子更加圓潤的身軀,都氣得攥緊了拳。
愉放入内,對着看守的士兵一頓責罵:“怎的把波南國的陛下又跟這些混蛋東西放在了一起?萬一給陛下冷着了傷着了,看王爺不懲治你們。”
士兵們低着頭,身子微微發抖,沒有回話,倒是惹出了愉放更多責怪來。
牢門外的愉放尚在發着官威,裡頭的矮個子被吵醒。
矮個子迷瞪着眼,腦袋被酒意沖刷得失了清醒。
他耳朵收入愉放對他的奉承,開始逞威風地嚷嚷:“我可是陛下,快給我送被裘!這什麼髒地方?酒呢?給我滿上!”
愉放在牢門外對着他點頭哈腰:“是,是,陛下,小的馬上派人給你送酒來。”
說罷,愉放又對身後的兩個小兵踢了幾腳:“還不快去?給波南國陛下送酒來。”
小兵們連連稱是,一溜煙逃了出去。
愉放又轉身對着矮個子,滿臉堆起笑,柔聲哄道:“陛下稍安勿躁,酒和被裘馬上到。”
矮個子周遭男人們的怨氣愈加堆積,借着酒氣,他原就高傲的氣性更甚,對着身邊的一個人就是一巴掌:“看什麼看?沒聽見人家叫我陛下?我可天天喝好酒食好菜,你們吃破饅頭的,也敢瞪我?”
這些人官位比他低些,也不敢頂嘴,隻是偷眼看向三角眼男人的反應。
三角眼的指甲幾乎要嵌入肉裡。
肚子又響了一聲,三角眼從腿下抽出那塊刀片,猛地沖上去,電光火石之間,這刀片就破了矮個子的喉嚨,奪了他的性命。
三角眼的眸子泛起猩紅,舌頭被濺到鮮血。他卻瘋了似的往矮個子的脖頸加着刀痕:“狗仗人勢的東西,睜大你的賊眼看清楚,朕【注】才是你的陛下,要篡位,給朕滾下閻王那去當吧。”
愉放見這血越噴越高,要讓整個牢房都不好整理幹淨了,又見矮個子眼睛已然死死地瞪着卻不會動了,便忙着人去找蕭鳴澗。
蕭鳴澗同太子及幾位将軍一起入内,站在門口處,對着三角眼笑眯眯的,開口道:“陛下,你可算承認了。如今,你打了敗仗,還親手殺了你的第一大臣,被你們的百姓知曉了,怕是會對你更加不服吧?對了,死在你手裡的這個,似乎還是你的母舅?”
聽說這話,波南國的這位三角眼國王才把眼角的血紅褪去,漸漸把理智找回。他對上蕭鳴澗狡黠的笑,才恍然大悟:“你,故意的。”
蕭鳴澗歪了歪頭,回道:“陛下,現在才發覺,已經太晚了。”
國王将刀片随意一甩,跌坐在血污裡。
蕭鳴澗依舊笑着,開口把地上人的意識拉回:“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收場?”
那國王猛地擡頭,劍似的眼神射向蕭鳴澗,口中支支吾吾好幾個“你”字都沒吐出下文來。
蕭鳴澗招招手,身後的手下上前把牢門打開。
幾人把矮個子的屍身搬出,又有幾人把波南國國王扶起。
“陛下,不知你可否願意與我們談一談?”蕭鳴澗做出“請”的姿态。
三角眼國王被趕到這一地步,實在沒法,隻能鼻子出了聲氣後,随着那幾個士兵出了門。
衆人從地牢走出,蕭鳴澗等人領着那國王往外邊走去,愉放則去向方才被他踹了一腳的同袍抱歉:“可有踢疼你們?”
兩個小兵笑了笑,自然說是沒有,還打趣愉大哥裝惡人裝得像。
愉放咧嘴笑了笑,與他們别過,趕到波南國國王後頭跟着。
到一處屋内坐下,蕭鳴澗與國王面對面,餘下的人皆坐在蕭鳴澗後頭。
“陛下,本王知你上位不久,迫切地想證明自己的治國之智,才試圖靠擊敗我們來樹立威嚴,可你已然把自己送入窮途末巷了。”
三角眼國王瞥着敵國的這位王爺,怒火仍然壓着他,讓他不想回話。
蕭鳴澗沒理會他回應與否,繼續說道:“但本王有一法子,可讓你脫困,又不會落人把柄。”
三角眼國王把腦袋放正,直直地看着對面的蕭鳴澗。
“你們戰敗一事已是無法挽回,我們也不希望再與你們起沖突。本王使出欺瞞之計,也不過是求一個你們退兵。但你殺了自己的母舅可是闆上釘釘的事,也是牢中人們有目共睹的,這事更需要你去解決。你若是肯退兵呢,本王便與你統一口徑,隻稱那大臣死于我們打鬥時,而非死于牢裡,如此,你便不會在百姓口中落下把柄。若陛下不放心,本王還可以做這個壞人,把牢中那些個都殺了。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呢?”
蕭鳴澗看出三角眼國王的松動,但後者還是沒開口。蕭鳴澗知他是個傲慢的,可也着實沒了耐心,便假意道:“看來陛下是不滿意,那本王隻好綁了你們,跟着我們的軍隊一起去攻打你們邊境的城池了。”
此話一出,三角眼國王果然說話了:“你莫非是框我?”
小項将軍适時地遞過兩張契約,上頭明明白白寫着兩方畫押後皆要對牢中事守口如瓶,亦寫着要波南國退兵且永不侵犯。
三角眼國王把白紙黑字都讀了,又質疑了幾句,才按上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