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方才的一座山頭過來,蕭鳴澗便察覺出遲水的情緒不對。
雖說知曉他們已進入霖州界内,蕭鳴澗還是沒想明白遲水心情的忽然低壓是為何,直到他們要進入這最近的一座城池過夜,看到“枕福城”三個字,才終于明了遲水是憶起了她的從前。
遲水的脖子仰得有些酸,這才把它垂了下來,黯然地說道:“走吧。”
蕭鳴澗小心地“嗯”了一聲,想說些笑話讓遲水笑笑,卻又怕自己的玩樂姿态惹惱了她,于是便隻好閉着唇,時不時掃遲水一眼。
霖州本就富足,枕福城更是霖州界内最為繁盛的一座城池。市集處,大客棧小客棧林立,并有一排開的酒樓和各種店鋪。穿梭于街巷鋪子的百姓摩肩擦踵,熱鬧非凡。
一家客棧的店家小二吸引住遲水和蕭鳴澗,聽他說可以幫忙照看馬匹,遲、蕭二人便在他們家落腳,要了兩間相鄰的卧房,各自上了樓去。
遲水将自己洗了個幹淨,剛穿好衣裳,就聽得蕭鳴澗在房門處喚她:“阿水,我們選一家酒樓去飽餐一頓可好?”
她将門打開,點了點頭。
聽店小二說,客棧旁的一家酒樓便是城内最最出名的一家。
遲水和蕭鳴澗便也沒再挑,而是直接到這一間酒樓内坐下,要了幾道特色的菜。
“阿水,我們要不喝一杯?”
遲水猶豫了片刻,最後回道:“好。”
酒和菜一同上了,幾杯酒水下肚,遲水望着窗外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開口道:“我在成為流民前,就和爹娘生活在枕福城外。”
蕭鳴澗往嘴裡夾了一顆花生後,才回道:“嗯,我知道的。”
遲水再次将杯子裡的酒全部灌下,眸子裡除了感傷,又有了些笑意:“我們在寨子裡,其實不太能到城裡來,除了節日。每每爹娘帶我進城,枕福城都是這般的熱鬧。過去這麼些年了,枕福城倒是一點沒變。”
蕭鳴澗呆呆的,不知該回什麼話。向來善于與他人周旋的他,面對此刻的遲水也忽然成了笨拙的一個。
所幸,遲水又給自己的酒杯倒滿後,對蕭鳴澗笑了笑,要他碰杯。
兩個酒杯輕撞,發出幹脆的聲響。
“阿澗,吃完陪我去底下逛逛。”
“好。”
遲水把飯菜橫掃,二人結賬後便下到最熱鬧的街道,混在人群裡走着。
有許多擺着枕福城或霖州特色的小攤,遲水很是歡喜地拉着蕭鳴澗四處看着、說着。
見着個孩子玩器,遲水說這是她幼時最愛的一種,還道她爹曾給她親手做過一個,可惜後來遺失了;
路過個吃食攤子,遲水說這可是枕福城最最特色的小吃,從前她三天兩頭就要纏着娘和寨子裡的嬸嬸給她做;
瞧見個冰飲鋪子,遲水說這是最解暑的玩意,日子一旦入了夏,全寨子都得來城裡喝上一杯……
蕭鳴澗被扯着東跑西跑,但嘴角從沒放下來過。他很樂意以這種方式參與遲水的孩童時候。
因而遲水點到了哪個有她舊記憶的東西,他都要問上一句:“要不要買下?”
在街上把肚子裡的晚飯逛到消磨殆盡後,遲水欣然接過蕭鳴澗買的童年味道。
一隻手抓着吃的,一隻手又拿着玩的,身旁還有蕭鳴澗提着看的,遲水徹底将懷念引起的哀思轉成了十幾年前逛晚市的歡愉。
兩個人走得雙腿傳來酸澀,便打算回客棧休息,好為明日趕路留下充足的精力。
盡管夜已深,枕福城依舊鬧熱。
他們二人逆着人流,不得已走得緩慢。
忽地,遲水把腳步猛停。
蕭鳴澗邁出一步後又退回,對上遲水瞪圓的雙眼,他奇怪地問:“阿水,怎的了?”
遲水沒回話,而是轉身往人群中沖去。
被留在原地的人一愣,跟着遲水跑了起來。
遲水撞到了不少人,她顧不上旁人的白眼,連抱歉都忘了說。
終于,當抓住一個肩膀上騎着個小丫頭的男人的手臂後,遲水停止了狂奔。
男人及他身側的婦人一同回頭,略帶驚恐地看着遲水。
遲水大口喘着氣,眼底有情緒在洶湧。
男人啟唇,問道:“姑娘,你是?”
婦人拿眼睛睨着遲水,好似在想眼前這個十八九歲的姑娘該不會和她的相公有情感上的糾葛。
遲水的手無力地松開,她搖搖頭:“對不住,認錯人了。”
男人掃視了遲水一眼,說了句“無妨”便和他的家人又歡歡喜喜地往遠處去了。
有一些人對着男人行禮,嘴裡喊了幾句“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