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鶴同樣是腦袋越來越似漿糊,腦海的深處莫名生發出某個聲音,邪惡地教她一些春宮的事。
腦海裡事情越來越像真實發生過,阿鶴卻沒看清那個男子是誰,但身上的難受總算退下。
第二日,阿鶴和皇帝同時醒來。
兩個人看着對方,才反應過來昨夜那不是夢,竟真是他們失了神智。
像整個人都被雷電擊打過,阿鶴石化地坐着,唯有眼淚在流。
她沒想到父親為了錢權,居然會用藥讓她失身于天子。
皇帝瞥見床榻上一點的紅,加之洪水的事還未曾解決,他竟強行與一個少女行了這等事,他愈加羞愧,整張臉都鐵青起來。
阿鶴攥緊被裘,一時氣急,打了皇帝一巴掌。
皇帝卻也不氣,結結巴巴地要給她個交代:“你是誰家姑娘?朕……朕會給你個交代。”
“我不要你的交代!”阿鶴把衣裳随便套了,也沒管齊整與否,直接就跑了出去。
再然後,是阿鶴的父親來對陛下道歉,說是沒看住自家的女兒,讓她對陛下行了勾引這一苟且事。
陛下早已愧疚難當,也就沒思考為何謝家女兒會在此,隻是要他别怪孩子,說是會帶她入宮。
阿鶴的父親心中竊喜,但面上沒有表示,而是感激涕零地對陛下一陣馬屁,說若是沒有這樣英明的陛下,怕是謝家女兒都要失了名聲。
皇帝聽了,又想起宮中的阿雲,眉宇更是憂愁,卻對他保證定會給阿鶴封号。
阿鶴的父親笑着應下,接着就吩咐人把阿鶴看好,免得她跑了。
阿鶴對着他又是哭又是摔東西,但父親隻是冷眼看着,甚至沒有待她發洩完,就走開了。
小厮把門鎖得很死,一間屋内隻剩淩亂的家具和坐在中央頹唐的姑娘。
在皇帝把洪水治理好前,阿鶴尋了幾次死:拿腦袋撞過牆,拿腰帶上過吊,還試過把自己悶死在枕頭裡。
可這些都無果。她總能在昏死後又睜開眼睛,再次收入父親的臉,再次受到父親的掌掴。
父親為了防止她的逃跑,特意請了皇命,要把她提前送回皇都,美其名曰在國事面前,不能讓姑娘分了心。
皇帝自然同意。
阿鶴就坐上了回皇都的船。
在回皇都的路上,阿鶴試過逃跑了幾次,但總能被抓回,這樣一棵能生出錢和權的身體,父親自然不可能放松了警惕讓她跑掉。
當她再回到謝府,她一路上的殚精竭慮已然讓她身體沒了很多精力。兄長見她狀态極差,就找了郎中來給她調理,郎中一把脈,就發現了她的喜脈。
這一胎,便是蕭甯枝。
阿鶴曾無數次把拳頭砸向自己的肚子,要把蕭甯枝打落胎,但被家裡人發現後,她的雙手就每日都被反綁到了身後,也被軟禁在了卧房。
父親知曉這事,遠遠就傳了信回來,做了謀劃。
這一切當然沒有讓阿鶴知曉,她隻知道她又可以去同項書生說話。
阿鶴沒有隐瞞她的肚子,哭着把話都對項書生說了。
她做好了被項書生抛棄的準備。
但項書生沒有。
他說那他要帶她走,孩子總是無辜,他們可以一起養育。
于是,姑娘和少年約好了日子,要背上包袱遠離皇都。
可那一夜,阿鶴在城門處等了兩個時辰,從熙熙攘攘的街道等到無人的街,還是沒有等來她的少年。
阿鶴不死心地去了項書生的家,卻見家裡許多東西都被收拾了個幹淨,倒好像從來沒有人住過一般。
白日裡,阿鶴是在家的,她不知曉項書生什麼時候背着她走了,她想她還是被抛棄了。
盛夏的夜本應悶熱,但今夜打在阿鶴身上的月光卻是冷得她要不停摩擦手臂取暖。
她回到了謝家,兄長關懷地問她,又對她開解,說男人總是這樣愛許諾愛變心,不然為何母親死後父親極快地就續了弦?
兄長說,妹妹你要借着肚子裡的這個東西往上爬,以後把負心漢踩在腳下。
阿鶴坐在椅子上一夜,她沉默了好些日子,待到父親回京,她就主動地要成為後宮的嫔妃。
她要借着皇帝往上爬,滿足家族的野心,再把權勢都搶到自己的懷裡,至于那個抛棄她的人,她想再次相見時,她肯定要打壓他。
于是,她成了謝淑妃。
後來,項書生放棄了科舉之路,投身軍旅并且屢立戰功成為朝中的項将軍時,謝淑妃有與他見過幾次。
可她沒有打壓他,哪怕她知道他功成名就後就娶了一個門當戶對的姑娘,還很快地就有了孩子。
但她已經停不下來了。
在後宮與皇後和姜貴妃的不和,母家給的壓力,她必須變惡,必須唯利是圖,必須為家族謀利。
于是,她再不是阿鶴了。
可這會,項老将軍對她說,他們是又被阻撓才錯過,她強撐了一生,此刻終于把這個自我崩塌,成了支離破碎的一個靈魂。
“阿鶴,那夜我很早就出了門,把家裡的東西都收拾好,可我沒走到城門,就被人打昏,再醒來時是在皇都城外。我趕忙跑回皇都城,但你再沒有出過謝家。我想,你定是對我有了誤會。”
“我有試過再潛入謝府,但謝府的戒備更森嚴了,我進不去。因而我覺着,我要立下功業,或許謝家人才能高看我。我對科舉從來就沒有興趣,是爹娘和大勢所趨,我太迫切地想成就自我,所以我投奔了軍隊,可當我帶着榮譽回到皇都,你已經是淑妃娘娘了。”
“我以為你早忘了我。”
所以他也開始了新的生活。
項老将軍的一字一句都說得很真,謝淑妃也不想去懷疑。
謝淑妃把拳攥得很緊,她的父親害了她一生。
她早恨上了父親,連他的葬禮都托病沒有去參加。
但她的人生被毀了個徹底,父親直到臨死,也沒有對她說過一句抱歉。
反而是謝廉安,在那日來找她說起兵的事時,問她:“你恨為兄嗎?”
謝淑妃搖着頭,說她恨得隻是父親。
分明不是他的錯,謝廉安卻對她歎息抱歉:“這些年,辛苦你了。”
謝淑妃替叛軍打開宮門,那一夜,她被初戀那個少年的孩子綁到了牢裡。
立冬将至,她的死期也将至。
項老将軍聽聞她的第一個孩子溺亡,又聽說她行刑的日子在不久後,他實在忍不住要來看她一眼。
誤會在他們之間橫了十餘年,縱使現在解開,也于事無補了。
地牢的大門處傳來人的聲音,小項将軍走到了父親和謝淑妃所在房間外,要接父親回家。
項老将軍的眼睛已經幹燥,他對着謝淑妃鄭重地道别:“阿鶴,走好。”
謝淑妃沒有回話,偏着頭,肩膀有些顫抖。她坐着,靜聽他的腳步聲走遠。
接着,她又被拉回了那個擁擠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