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瑞雪兆豐年,但是今年這場雪下得比尋常年份多得太多,最終演變成了雪災。
梁稚月攏着衣裳走進來,被屋子裡的熱氣一激,竟打了個寒顫,“這天氣,冷死個人了。”
自大雪不停後,越冬就幾乎沒有出過門,梁稚月走過去烤火,又說:“今年這天氣有些反常,夏天那般熱,冬天這般冷,怕不是要有什麼大事發生吧。”
越冬手一頓,問她:“繡坊裡日常吃用可還無礙?”
梁稚月眉心皺起來:“糧食越發貴了,但吃飯還是沒問題的。先前屯的皮料厚料竟派上了用場,如今多少布莊衣坊都沒有厚實的布料,就是那薄料也拿出來賣了。”
梁稚月憂愁:“看這光景,明年隻怕也難過。”
越冬道:“哪年不難過呢?”
還不是年年都過去了。
熬一熬,就好了。
梁稚月心裡尋思着,總要先屯些糧食,準備過冬才成。雖說她又賺了一筆的,但是糧食的價錢又比往年漲了不少,這一進一出,竟沒多少賺頭,如此一來,往州府開新繡坊的計劃又得往後推,隻好先經營着那間布莊了。
說起過年,梁稚月問越冬:“你今年回鄭家村過年嗎?”
越冬看了看屋外大雪,有點猶豫。
這樣的大雪天回鄭家村,那是真的遭罪。
“不回了吧。”越冬不是特别确定。
梁稚月卻是大喜:“那正好留下來過年,咱們繡坊一到年節時就冷冷清清,沒個人氣,你若能留下來同我守歲,倒還熱鬧幾分。”
想是發覺自己太過喜形于色,梁稚月不好意思起來,越冬卻沒注意,她突然歎了一口氣:“但大約是不成了。”
梁稚月不解:“這是為何?方才不還說的好好的?”
越冬沒答,卻是有人敲響了她的門,梁稚月叫人進來,原來是越冬的四叔托人來信,說是讓越冬準備準備,明日他們一起回鄭家村去。
四叔拿着賣大堂姐的錢到縣學來讀書了。
越冬沒主動去找過四叔,四叔也沒來找過越冬,想是今年的雪下得太大,而越冬終究是他的晚輩,這才來叫她一起回家。
梁稚月看看天,道:“明日這雪怕也停不了,冒雪出門,隻怕是不妥。”
她對鄭家人有防備心,尤其是在他們賣掉越冬的大堂姐之後,越冬每次回鄭家村,她都擔心越冬回不來。
梁稚月叫人回話:“就說這雪不停,我不放心越冬出門,小孩子家家的,前不久又才病了一場,好了沒多久,隻怕又給凍病了。待雪停了,我自送她家去。”
越冬沒阻止,四叔這突如其來的示好也令她摸不着頭腦,他們這一大家子裡,四叔誰也看不上。
臘月二十八,大雪終于停了,梁稚月不得不履行諾言,送越冬回去。
路上積雪深厚,馬車也難行,走了一天才将将抵達了鎮上,梁稚月不敢讓越冬走夜路,硬是留她在鎮上住了一夜才準她走。
給梁稚月趕車的是個老手,又是個嘴閑不住的,一路上給越冬說了不少奇聞轶事,越冬聽得津津有味。
“……于是那婦人……唷!那雪地裡怎有個人?”車夫的故事戛然而止,他瞧見了路上有人,從這條路走的,約莫就是附近幾個村莊的人,他做不到視而不見。
“越冬姑娘,你看?”車夫問越冬。
越冬想了一會兒,說:“你且去看看。”
不一會兒車夫就同一個少年扶着人回來了:“越冬姑娘,是賀家村的蓮舟哥兒,在路上遇到了這漢子,仰面倒在雪地裡,他幫忙來着。”
車夫心善,有些想幫忙,又恐越冬不答應:“賀家村離鄭家村也不遠,咱們捎他們一程也礙不着什麼,這路可還遠着呢,再要是迷了路,誤了過年就算了,怕是連命也會丢了。”
越冬不能枉顧兩條人命,隻得應了。
馬車不大,無法再塞下兩個人,車夫有些為難,賀蓮舟說:“勞駕給我這老大哥一個位置坐坐,我随着馬車走就好。”
車裡坐了個姑娘家,他們都是男人,不好與她共乘一車。
越冬聽這聲音有些耳熟,又不肯掀了簾子去看,隻恐風雪灌了進來。
車夫催馬啟程,又接着說他那婦人好心收留過客卻慘遭滅門的故事。
從被救之後一直沉默不言的大漢在聽完這個故事之後,眼珠動了動,他的手已然僵硬,無法動彈,不然也定然是要捏緊了拳頭。
那車夫感慨:“可惜了那婦人一家,分明是善心,卻換來這麼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