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年底的時候,潭州發生了一件大事,過來代天子巡視的巡察使和潭王起了沖突,雙方交手,巡察使被當場擊殺,潭王上書細數巡察使做的惡事,指認其行悖逆之事,附上證據口供無數,給巡察使定下了罪責。
上京裡的皇帝震怒不已,下旨安撫潭王。
梁稚月回來了,開春之前是不打算再出去了,又因為這回外出丢了一批貨,她能撿一條小命回來已是萬幸,她忙着心疼,也提不起興緻來出門。
“怎麼突然就亂了起來?先前還好好的,這又是鬧兵禍又是鬧山匪的,中州這邊的生意不太好做了,我瞧着往餘州方向去吧。”梁稚月可不會真的氣餒,雖則眼下不想動彈,但以後怎麼發展還是要想一想的。
越冬沒什麼意見,梁稚月的野心越來越大,能力也跟着長,不必她操心。
梁稚月卻閑操心:“我回來的路上聽說聖上明年可能要開恩科,你那小郎君不是沒中嗎?叫他别灰心好好準備着,說不準就能考上了。”
越冬不知道這件事,問:“你從誰那裡聽得的?”
梁稚月避而不答:“你管呢?眼下知道的人并不多,能争得一日是一日。”
越冬道:“今年都還沒過完,會試殿試都還未結束,恩科的事哪裡說得準。”
梁稚月也道:“是有些奇怪,但是大人們的事情我們哪裡猜得到。”
“你好好想想你的生意吧,旁的少管。”越冬說,“今年買了不少土地,開春怎麼種,種什麼,你都想清楚了嗎?”
梁稚月又歎氣,農民的生活越發苦了,交不上稅就要賣田賣地賣女兒。
她看着手底下的一摞賬本,很是疑惑:“為什麼我掙的錢越來越多,卻覺得日子越過越苦了呢?”
梁稚月悄聲說:“我聽說啊,各地的藩王都不安分,聖上壓不住,他們都想自成一國,自己做皇帝呢。”
越冬頓了頓,合上手裡的書,她印象裡,皇帝一直都是這個皇帝,并未發生過藩王謀反之事。
“不要渾說。”越冬道。
梁稚月覺得沒趣,不再與越冬分享她那些不知道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外面的消息傳得快得很,我們窩在潭州這小地方,消息閉塞,錯失了許多機會。”
這個越冬認可,她點了點頭,又翻開了書,世間紛擾與她無關,誰做皇帝也與她無關。
今年過年越冬一家回去的比較早,爺爺幹活的時候摔了一跤,過年的時候還杵着拐杖,話裡話外的要鄭老三一家留在村子裡幹活。
鄭老三是個隐形人,頭一回得了爹娘這麼多關注,腦子發蒙,啥也聽不明白,隻知道樂呵呵的笑。
大堂哥越發瘦得像個竹竿,四叔和他相反,長時間不動彈,變得肥頭大耳起來,他也到了說親的時候,但是眼高手低,自诩是個讀書人,卻又連考試的勇氣都沒有,親事怎麼說都不滿意,竟耽擱了。
小姑姑擔心再發生鄭大雪被賣去做妾的事情,想要給鄭大雪說一門親事,但是鄭大雪拒絕了,她現在主意很大,誰也别想做她的主,尤其在強買她的那個劉老爺莫名其妙家破人亡之後,家裡誰都敬她三分。
大堂姐也回來過年,她那老丈夫下地幹活的時候也摔了一跤,不過他沒有爺爺幸運,擡回來沒幾天就死了,不幸的是她肚子裡懷了個孩子,然而那個繼子竟也願意供養繼母和她肚子裡那個不知道是弟弟還是妹妹的孩子,于是大堂姐也就沒有回家來。
越冬冷眼瞧着,大堂姐過得竟然比在鄭家村的時候要好很多,臉上身上都有了肉,還總帶着淺淺的笑,完全沒有死了丈夫的傷感。
這樣也好,她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好。
今年過年,家裡沒再鬧出笑話來,兩個姑姑總算沒有黑着臉走了。
大堂姐扶着腰和越冬說話,她的肚子已經顯懷,撫摸肚子的時候,神情中都是對這個孩子的期盼。
“要多謝你幾次三番的援手。”大堂姐想起自己嫁出去時對越冬的怨恨,心裡很是不自在。
越冬說:“不要放在心上。”
說是援手,其實也不過是給她送過幾回銀錢,好叫那姓劉的鳏夫知道,鄭家并非完全不管這個幾乎等同于被賣掉的女兒。
越冬也問過大堂姐要不要離開,她會想辦法,但是大堂姐和鄭大雪一樣,拒絕了。
她們想要越冬幫助的時候,越冬沉默以對,等到越冬主動提出幫助的時候,她們已經找到了活下去的辦法和勇氣。
過完年,越冬就十四了。
從醒來後,她已經走過了五年的時間,走出了完全不同的路。
然而真正的危機其實一直沒有到來,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抵抗得了。
有鄭越夏在,爺爺和奶奶誰也不能把她們家的人留在鄭家村,開玩笑,好不容易走出去了,誰願意回村子裡來受欺壓。
二伯和二伯娘看何氏和鄭老三日子過得比他們滋潤,既想離開鄭家村出去闖蕩,又怕将來分不到好地。
自從老四被縣學勸退之後,奶奶照舊寵溺着小兒子,那是一點活都舍不得叫他幹,天天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全然拿自己當公子少爺。
他們還留在家裡的自然就要做更多的活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