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火沒有波及到越冬和鄭越夏那裡,爺爺奶奶忙着心疼大孫子和銀子,大堂哥肯定還要繼續讀書,而這兩年田地裡的收成越發不好,再繳了稅幾乎不剩下些什麼了,往後大抵要靠着幾個孫女每個月給的錢過活,于是長輩的譜也不敢擺得太過。
畢竟這幾個孫女沒一個脾氣好的。
奶奶又偷偷罵了越冬一回,執拗地認為是越冬帶壞了其他幾個聽話的孫女。
梁稚月調整好了心态,又出門去了,這回她留了個心眼,請了镖師同行。
沒多久,恩科的結果就出來了,賀蓮舟赫然在列,已經是舉人了,即刻便可赴京參加會試,如若再中,便能授官。
何氏一家知道了這個消息也十分高興,畢竟這是定下來的女婿,來日若真做了官,自己的女兒就是官夫人,自是不必再做繡娘吃苦了。
家中至今還以為越冬在繡坊裡是個繡娘,隻是比尋常繡娘更得看重些。
賀蓮舟的母親高興極了,将家裡的銀子全都翻出來給他,又催着他快些到京城去,先去熟悉地方,早早去了,若是水土不服那還有時間調理,要好好考試,不要記挂家裡。
賀蓮舟才回到村子裡,沒多久就被賀母給送走了,連自己中舉的賀宴都沒吃上。
他本有些猶疑,又被那個他救回來的‘韓大叔’勸了幾句,隻好走了。
州府裡好些人也都要提前赴京,衆人結伴而行,賀蓮舟原要同越冬告别,誰知不巧,越冬正好往縣裡去了,兩人錯過,終是沒能好好道别。
越冬在縣裡的繡坊待了幾日,忽而有人來說她家裡來尋她。
自包子鋪開起來之後,她們頭一次來繡坊找越冬,越冬正好在,倒是不必來回傳話。
柴大娘從鎮上搬到了縣裡來,梁稚月把縣裡的繡坊交給了她看管,她一直做得很好,碰巧是她出門回來的時候,遇到了鄭越夏過來找越冬,就捎帶嘴傳了話。
“你這個妹妹一打眼跟你一個模樣,說起話來卻又比你爽利潑辣。”柴大娘也喜歡越冬,打從這姑娘來到繡坊開始,繡坊便蒸蒸日上起來,能招的繡娘工人也更多起來,她是打心底裡開心。
鄭越夏很喜歡觀察越冬,衣着飾物和言行舉止都有意模仿,隻是她要做生意,不能寡言少語,少不得要與人磨嘴皮子,是以學了個表象,一開口就暴露了。
越冬被鄭越夏拉着回了包子鋪,何氏眼睛紅紅的,剛哭過不久。
越冬問:“怎麼了?”
鄭越夏不忿,她路上就想說了,又恐被人聽了去,憋了一路,“那姓賀的不是個好東西,才中了舉人,尾巴就翹到天上去了——”
“夏兒。”何氏攔住鄭越夏,她說:“娘來說。”
鄭越夏不甘地閉了嘴,越冬給何氏到了杯水,何氏說:“小蘭姐才剛來了一趟,說是要退婚,庚帖已經還給我了。”
何氏緊張地瞧着越冬,很是自責和愧疚,這是她給女兒定下的親事,誰知她的越冬一點錯處都沒有就被退了親事,平白無故受這樣的委屈。
鄭老三坐在何氏旁邊,輕輕撫着何氏的背,他看越冬不說話,怕越冬責怪何氏,便道:“别怪你娘,主要是蓮舟他娘說話忒難聽了些,身邊還跟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看着就唬人得很,街坊四鄰都在,要是吵鬧起來,更不好。”
他越說聲音越小,就這兩個女兒,他都有些怵,根本提不起做爹的威嚴,也就何氏溫柔,拿他當個男人對待。
越冬說:“這不是什麼大事,退了就退了。”
早前她就有預感,這婚事不過是她無謂的掙紮罷了,遲早要黃。
鄭老三忙勸慰妻子:“你看,越冬都說了沒事,你就别自責了。”
何氏瞪鄭老三一眼,伸手把他給推開了。
鄭越夏說:“不過才考上個舉人,就上門來說些什麼兩家門第不符,他們家孩子要做官去了,我們家看起來是沒有做官的命,一個兩個都不成器,娶一個繡娘太委屈她兒子,必是要退的。什麼她和娘好歹也算閨中密友,日後能提攜的地方她都會幫忙的,隻求我們家别賴着她兒子不放。”她越說越生氣,往地上‘呸’了一口,罵道:“什麼東西?我們還不稀罕呢!”
說完又去看越冬,小心翼翼的。
越冬說:“你說的對。”
她還能說什麼呢?鄭越夏的嗓門越來越大,這一長串的話震得她耳朵嗡嗡嗡嗡的響。
越冬看何氏還是萎靡不振,又說:“早前我就說過,若是他們家要退,退了就是,娘放寬心,這真的不是大事。”
何氏難過,還因為她拿小蘭姐當親姐姐,賀蓮舟在縣學裡讀書的時候,她沒少幫襯,誰知一朝中舉,竟這樣就變了臉,叫她如何能接受,更何況這其中還涉及了她的女兒。
“若始終耿耿于懷,最終被困住的隻有你。”越冬說,“娘,别為難自己。”
何氏挺起背,抹了眼淚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