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月觀被侍女強行拉走,免得越冬胡亂砸東西再傷了她,又有侍女急匆匆去報給侯夫人知曉,誰也不敢去拉越冬,隻能任由她砸累了,蜷縮在一個角落裡。
侯夫人趕着越冬發瘋的尾聲到來,越冬縮在床腳邊,面朝裡蹲着,唱大戲其實也很累,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唱到什麼時候去。
侯夫人小心翼翼避開地上的狼藉,略微靠近了些,輕聲喊越冬的名字,越冬便回頭看她,眼睛瞪大,怒意恨意裹挾在一起,看得侯夫人一陣陣心驚。
“這是怎麼了?”侯夫人心疼不已,“你病還沒好,發這麼大的火傷身體。有什麼事你和娘說,娘親給你做主。”
越冬才不說,侯夫人便喊了侍女問,幾個侍女相互看看推了一個人出來,那人道:“夫人走後,小姐說要看會書,不叫我們打擾,我們便在門外候着。不多時,月觀小姐便來了,在窗邊和小姐說話,不知怎的起了争執,小姐又哭又砸,我們不敢上前,隻好去請您過來。”
侯夫人的頭一突一突地跳起來,又問:“月觀人呢?”
侍女連忙回答:“先前怕誤傷了月觀小姐,便先給勸回去了。”
侯夫人又來安撫越冬:“好孩子,你來告訴娘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越冬這才道:“你們非要留我,又可曾問過旁的人願不願意?我礙了别人的眼,自然成了眼中釘,豈能不除之而後快。”
侯夫人大驚:“絕不可能,月觀是個良善的孩子,她不會有此等想法,可是其中有什麼誤會?”
越冬道:“又要問我,又不信我,既如此問來作甚?”
“怎麼會不信你?娘自然是信你的。”侯夫人朝着侍女們發火:“兩位小姐到底因什麼話起了争執?一個個的盡想着偷奸耍滑,對主子不上心,還留你們作甚?都打發出去。”
衆侍女跪在地上求情,許月觀又折回來,臉頰上還挂着淚珠,“娘親不要生氣,都是我的思慮不周,不該引妹妹去看蓮花。”
侯夫人朝着許月觀走了兩步,又止住了,越冬還看着她,她不能厚此薄彼,她冷靜下來,細想許月觀的話。
許月觀又道:“那蓮花池水雖淺,到底妹妹之前才因為落水受了驚吓,正是怕水的時候,我隻想着蓮花盛開也許能叫妹妹心情好些,卻沒想得更深一層,才生了這樣的誤會。”
侯夫人一聽是這樣,便和越冬道:“你瞧,我就說是個誤會。”
許逢予站在門外,一聽母親這話就覺着要糟,果然越冬勃然大怒:“你自是相信自己的女兒,我這半路上搶回來的當然不可信。我就不明白了,你們既不好好待我,又不肯放我走,到底是要做什麼?”
“我要報官!”越冬大聲道,“我根本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侯夫人急道:“你是我的女兒,我如何會做對你不好的事情?”
越冬道:“日日把我關在這裡就是對我好?你們說是就是,你們說不是就不是,總歸我是死是活無人在意罷了。”
侯夫人傷心至極,許逢予進來道:“你想去哪裡都可以,沒有人會阻攔你。”
越冬不說話,許逢予又道:“你想去哪裡?我帶你去,好不好?”
侯夫人也道:“我也算着要帶你出去走走,如今正是納涼賞花的好時節,上京裡有好幾家的賞花宴極是不錯,娘帶你去看。”
許月觀無聲地流着眼淚,她本無惡意,隻因察覺母親這幾日為了越冬日夜擔心,才想來緩和關系,并不知道越冬如此敏感。
眼下母親和哥哥的目光都落在越冬身上,無人在意她,想起從前一家人的時光,不禁悲從心來,悄無聲息地走了。
越冬餘光看見許月觀黯然離開,和許逢予說:“你妹妹哭着走了。”
許逢予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他看着越冬:“我妹妹沒有哭。”
侯夫人轉頭去看許月觀時聽見許逢予的話,忽然反應過來,越冬很介意許月觀的存在,這個以她的身份在侯府做了十幾年小姐的姑娘,對于越冬來說,是侵占者。
如果越冬和月觀隻有一個人能留在侯府,如果越冬要他們把月觀趕走才願意承認自己的身份,那麼她該怎麼做?
她能把養了十四年的月觀趕走嗎?
又或者從一開始就不該認月觀做義女,而是應該用其他方式來安置她。
越冬的抗拒,是不是也有這方面的原因?
侯夫人陷入自我懷疑中,許逢予已經把越冬拉了起來,這裡被砸得一地狼藉,今日肯定不能在這裡住了。
“娘。”許逢予道,“給越冬再尋一處住的地方吧。”
侯夫人回神過來,看見兒子一門心思關心越冬,又可憐起月觀來,那孩子從前也是這樣受到兄長的關懷,而如今要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兄長去愛護他的親生妹妹,該是何等傷心。
她覺得自己快喘不過氣來,像是被四堵牆圍住,她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連轉身都做不到,一擡頭,天空灰蒙蒙的,要落雨了。
“娘!”許逢予高聲喊道,急忙接住了倒下來的人。
侯夫人雙目緊閉,俨然是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