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道:“我并不讨厭你。”
她沒有代表許侯府其他任何人,隻代表她自己,她的确不讨厭越冬,就像嶽嬷嬷一開始說的一樣,越冬其實是個不錯的孩子。
越冬笑道:“有個人說過,我是個好姑娘,她舍不得對我不好。”她話音一轉:“但是你們舍得對我不好。”
老夫人抖了一下,所以越冬這輩子都不會認他們做親人了。
她聲音微微有些顫抖:“是那位梁娘子嗎?”
“是她。”越冬絲毫沒有要隐瞞的意思。
老夫人想要開口,但現在說什麼都是徒勞,越冬連鬧都不肯鬧了,就說明她是真的不在乎了。
“你不肯認我們,就是因為梁娘子?”
越冬搖頭:“不是。”
她不再否認自己不是許侯的女兒這件事,甚至明确承認了她就是不認。
老夫人心裡難受得緊,雖然早有猜測,許逢予也和她隐晦地提過,但是越冬這樣承認的時候,她還是被打了個措手不及,她就這樣承認了。
“原因呢?”老夫人問,“能告訴我嗎?”
越冬垂眸想了想,問老夫人:“你們為什麼一定要接我回來呢?除了魯國公府,還有别的原因嗎?”
老夫人沒有正面回答:“你覺得還有别的原因嗎?”
越冬也沒有回答:“如果沒有那很好。”
老夫人去牽了越冬的手,掀起了她的衣袖,輕輕撫過她手肘的位置,那裡原本應該有一顆紅痣,“怎麼去掉的?”
“小時候要燒火做飯,喂雞喂牛,洗衣掃地,有一天實在是又困又累,站在火塘邊就睡着了,被奶奶看見了,罵了一聲,驚醒的時候碰到了快要燒斷的柴火,燙到了,後來疤落了以後,那顆紅痣也不在了。”越冬低聲說。
老夫人的眼淚落在越冬手臂上,她心裡堵得慌,關于這顆紅痣,他們更偏向于在成長的過程中自然消退,卻沒有想到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消失。
她忍不住咒罵道:“那老婦,怎敢這般苛待于你。”
越冬卻很平常地道:“那是我爹娘的娘,在家裡除了爺爺就是奶奶最大,她甚至沒有動手打我,而隻是呼喝一聲,已算得上是個不錯的祖母了。”
窮苦人家的生活和侯府相差太大,老夫人無法想象,隻覺得那個讓孩子幹活還要呼喝責打的鄭家實在可惡,可是這一切已經發生,不論她說什麼都不會改變。
老夫人擦了眼淚,又問:“那玉佩呢?”
越冬道:“砸了。”
老夫人呼吸一窒:“砸了?”
“嗯。”越冬道,“許侯爺尋到繡坊的那天夜裡,我娘把一切都告訴我了,玉佩也給了我,一枚橙黃色的麒麟玉佩,我給砸了。那時候我就想,我過得好好的,為什麼要突然出現一個人來說我是他的女兒呢?”
“為什麼不早早的來呢?我已經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候,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過去,也對未來充滿了期望。可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來了一個人,告訴我,我所經曆的所有苦難原本都可以不必發生,我可以是被人捧着長大的侯府小姐,那些苦苦掙紮的過去嘲諷地看着我,張狂地嘲笑我,我難以接受。”
越冬說:“于是我砸了那枚玉佩,也拒絕做許侯爺的女兒,我隻是越冬,一個苦苦掙紮求生,會越過越好的越冬,是度過了冬天就能活過來的越冬,我不需要侯府小姐的身份也能過得很好。”
“我決定放棄侯府千金這個身份,以普通人的身份活下去。”越冬眼裡的淚将落未落,老夫人卻已經淚流滿面。
“你怎麼這麼傻?”老夫人道。
“即便是現在,我依舊沒有改變想法。”越冬道,“我不做許侯府的小姐,我隻是越冬。”
老夫人沒有回應她的話,而是抹去了眼淚,重新笑起來,“我是來告訴你,晚上我們去九曲池看高千枝跳舞。”
“不用翻牆,我們走正門,你想去哪裡都可以,不必擔憂魯國公府,許乙會解決所有可能存在的問題,即便是死,他也不會讓魯國公府傷害到你。”
越冬沒有一定要老夫人答應她的要求,他們需要一個理由,她就給他們一個理由。
至于信不信,她并不管。
嶽嬷嬷扶着老夫人回去梳洗,老夫人叮囑越冬要好好準備,穿最美麗的衣服,漂漂亮亮的去。
越冬坐在小作坊的廊下,低着頭玩着手指,眼裡隻有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