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高塔是個十分危險的地方,起舞的人頻頻踩落積雪,幾次都差點摔下,但是她身姿輕盈步法百變總能夠峰回路轉化險為夷,在遠處圍觀的人們認為這是一場表演,是這場宮宴的一部分。
越冬提着裙子往那個方向走去,越走越快,路過一個人時被拉住了手,“别去。”
是許月觀,她的手抓得非常緊,越冬甚至産生了無法反抗的念頭。
她用力掙開許月觀,繼續朝着那座高塔走去,許月觀跟上來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聲道:“這裡是宮禁,不可擅動。”
越冬把許月觀推開,她發了狠,将人直接推到在地,不管在哪裡,高千枝都要掉下來了。
越冬拎着裙子跑起來,她讨厭這種複雜華麗的裙子,它們總會在關鍵時候成為累贅,困住她的手腳。
今日不該穿這個裙子。
許月觀從雪裡爬了起來,追上越冬的腳步,她們在的位置比較偏僻,沒有多少人察覺了這場拉扯。
刺骨的寒風順着咽喉一路灌進越冬的肚子裡,本來就存不住的熱氣瞬間消失殆盡,她整個人都變得冰涼。
高千枝……高千枝會掉下來。
張庭舟正帶着侍衛前往高塔,侍衛們發現了沖過來的越冬,拔刀攔她,越冬差點直接撲到閃着寒光的刀刃上。
“回去。”張庭舟抓着越冬的手臂,按着她不準她繼續往前。
越冬喘得很大聲,她聽不見張庭舟的聲音,還要往前走,張庭舟一拉她,越冬就摔在了雪地裡,許月觀追上來正好看到張庭舟把越冬推倒在雪地上,于是沖上來推了他一把。
張庭舟正因把越冬推倒有些愣怔,他保證他沒有使勁,被許月觀一推他就往後退了兩步,有些不自在。
許月觀趕忙把越冬抱了起來,越冬腦子裡隻有自己粗重的喘息聲,眼睛裡隻剩下搖搖欲墜的高千枝。
許月觀會用力推張庭舟,但不會使勁對越冬,越冬又掙脫開往前跑去,一頭撞在張庭舟身上。
張庭舟這回都不敢上手了,他身後的侍衛們也都收了刀,就這麼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約莫也闖不過去。
“讓開。”越冬用力推着張庭舟,聲音從牙縫裡擠出來。
張庭舟還是道:“回去。”
他以為越冬還要糾纏很久,但就在他再次說完‘回去’這兩個字之後,越冬卻不再出聲也沒有繼續推他。
高千枝從飛檐上墜落,蝴蝶一般輕飄飄的落下來,和飛雪融在一處,交纏同化,最終一起回歸大地。
曾經也有一個高千枝在這裡墜落嗎?
越冬定在原地,眼裡都是從天而落的大雪,她已經找不到高千枝的身影。
那個用一支舞就驚豔她一生的女子從此就會消失不見。
張庭舟不再管越冬,轉身安排侍衛們封鎖現場,又帶着人入塔搜索。越冬毫不猶豫地繼續跑過去,刺眼的鮮血流進潔白的積雪裡,高千枝了無生息地躺在雪裡,再也不會醒來。
侍衛來攔越冬,被許月觀一腳踢飛,越冬就來到了高千枝身邊。
她又開始覺得自己在做夢,曾經她認為梁稚月是她臆想出來的人,現在她覺得高千枝也是她臆想中的人。
她沒有真的存在過,所以死亡也是虛假的。
溫熱的鮮血在流出的那一刻就已經變得冰涼,越冬的手比高千枝還要冷,她抓着她的手,想要說點什麼,叫她起來,但始終沒有發出聲音。
張庭舟從塔上下來,看見越冬跪坐在高千枝旁邊,便看向負責封鎖塔底的侍衛,那些侍衛們身上都沾着雪,渾似在雪地裡滾過一圈,許月觀站在越冬不遠處,規矩得還是個大小姐的模樣。
很好,張庭舟想,真不愧是一家人。
一個比一個能找事。
越冬哆嗦着手去摸高千枝的脖頸,那裡還溫熱着,她慌忙把自己身上的鬥篷取下來蓋住高千枝,不讓她身上的溫度繼續流失,又擡頭看張庭舟:“她還活着,給她叫大夫。”
張庭舟蹲下來,告訴她:“已經死了。”
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腦袋已經完全碎了,隻是混雜在白雪裡,就隻看得見鮮紅的血液。
“不。”越冬搖頭,“沒有,沒有死。”
積雪這麼厚,她人都陷在裡面,情況也許并沒有那麼嚴重。
太突然了,越冬忽然覺得死亡是件令人難以接受的事情,太皇太後的死在她這裡完全沒有引起任何波瀾,但是在直面高千枝墜落時,她卻覺得全天下的人都應該感到哀傷。
“越冬。”張庭舟抓住越冬肩膀,迫使她直視自己的眼睛,“你該走了。”
越冬眼裡的混亂一點點回歸理智,她知道高千枝已經死了,在看到她在高塔之上跳舞時,她就已經知道高千枝逃脫不了死亡的結局。
“你知道她剛剛跳的是什麼嗎?”越冬問張庭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