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翊的死傳到上京的時候,皇帝正處在太皇太後薨逝的哀傷之中,遲翊作為被貶出京的人,他的死甚至因為不能觸及皇帝的傷心事而不能被提及。
其實從那個時候開始,遲曲就清楚的意識到,在和楊家皇帝的博弈之中,遲家已經處于下風。
但是沒有關系,在遲家的傳承中起伏是很正常的事情,遲家有過一手遮天的煊赫,也曾有過被殺得幾乎無人生還的低谷,這不過是大家族延續過程中極小的一部分而已。
退一萬步說,即便他這一支被滅族,他那個同父異母的哥哥也會将遲這個姓氏傳承下去。
雖然相比起來他更期望死的是遲良,活下去的是自己。
越冬在這個時候提起遲翊,讓他腦中‘轟’的響了一聲,似乎有什麼東西坍塌了。
在知道遲翊之死的那一夜,他都沒有斷開的弦在這時候斷了。
大家一起覆滅的念頭無論如何也止不住。
遲翊是他最小的孩子,也是被驕縱得最無法無天的孩子。
他的死讓他發瘋。
在今日被越冬撞破。
他要她死,他要她給他的兒子陪葬。
“我不明白。”越冬說,“你們總是要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殺我。”
“不論是許侯府也好,還是你也罷,原本我們都隻是毫不相幹的陌生人而已,最開始你因為路樊說我是齊氏之女,沒有任何查證就想要殺我滅口,後來我認下了許侯之女的身份,你又因為許遲兩家的恩怨還是要殺我。”
“我多無辜啊。”越冬說,“我長到十四歲,許侯府從未養過我一絲一毫,而他們和你們之間的仇恨卻要我一起承擔。”
“真是可笑。”越冬看向遲曲,“你究竟是有多無能,才會想到将自己那沒有絲毫用處的怒火發洩在我身上。”
遲曲毀滅一切的念頭慢慢冷靜下來,在越冬這件事情上他已經失了先機,既然認了就不要讓事情變得更不能收場。
“我已經認下了,你也出過氣了,也該适可而止。”遲曲道。
越冬道:“适可而止與否,端看遲大人如何行事。”
“怎麼說?”遲曲問。
越冬道:“我對你們遲許兩家之間那又臭又長的恩怨情仇不感興趣,也不想因為這種可笑的原因始終活在随時被刺殺的邊緣。”
“今日隻是一個警告,遲大人,你要怎麼對付姓許之人,我沒有任何意見,但是管好你的人,不要再讓他們出現在我的面前。”
“我今日隻是阻攔你去面聖為自己辯駁的路,下一次就要和你不死不休,左右你也是要殺我的,我送上門來,咱們拼個你死我活,豈不痛快?”
遲曲心念一動,“你這是在和安慶侯府割席?”
越冬道:“割不割席,已經不由我說了算。我隻是厭煩了這種無聊的相互刺殺,你們真要有能耐,就在朝堂之上真刀真槍的厮殺一場,勝的那方将輸的那方徹底斬草除根。”
“就像那個活在你們話裡的那個齊氏一樣。”越冬說。
“好!”遲曲由怒轉喜,變臉變得猝不及防,難怪遲翊和這個丫頭聊得來,他倒也贊同她這樣的想法。
隻可惜局勢不由人,皇帝一手扶持出了衛将軍府,打壓遲家和許家,現在衛将軍府勢大,又要利用遲許兩家制衡衛将軍府,不到有足夠把握的時候他不會再大動當前的局勢。
而等到皇帝想要動手的那天,就到了遲許兩家真正搏命的時候。
越冬被他這喜怒轉變吓了一跳,倒是在這個瞬間看出些遲翊的影子來。
她已經記不太清遲翊的模樣,他們認識的時間并不長,他又死得太快,很難給她留下什麼深刻的印象。
徹底淪為背景的京兆府和衛軍營有心立一立威,但是越冬和遲曲明顯都懶得給他們這個機會。
越冬帶着冷衣揚長而去,遲曲也騎上馬朝着宮城疾馳而去,徒留京兆府和衛軍對着一地殘屍面面相觑。
他們就是來被罵這一趟的嗎?
越冬挑釁遲曲的這個時間選得很好,許侯府昨夜被鬧了一通,今日無人可以跟着她出門,而李汝義今日歸來,吸引了全城的目光,讓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對着那些煩人的尾巴出手。
而現在的遲曲,着急去皇帝面前聽聽看他是不是要對李汝義心軟,沒有時間和精力與越冬周旋。
越冬也隻是想要明确的告訴遲曲,别再讓你的人來我這裡送死,我對你們的争端不感興趣。
我離你遠一點,你也離我遠一點。
冷衣見了血,眼睛裡的血性一時消退不了,渾身都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
“你沒有感到害怕嗎?”冷衣在越冬身後悠悠開口,問她關于目睹她殺人全過程的看法。
畢竟在對着那個蒙面人射出了一箭之後,她還能明顯感覺到越冬輕微地顫抖和恐懼。
越冬還在想着今日的事,她希望遲曲是個明白人,不要再在她這裡做無用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