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呼吸重兩分,很快調整過來,他沉聲道:“那時候因為路樊的緣故,安慶侯若不強行帶走越冬,她就要被遲家殺死,由此看來安慶侯此舉反而是救了越冬一命。”
“再說囚禁一事,也未嘗不是一種保護。”皇帝擡手阻止李汝義繼續說話,“安慶侯的方式的确有些不妥,但初衷不壞,念其事出有因,且賠付鄭家一筆銀錢,補償他們所受的委屈。”
皇帝壓下心頭的不适,重新掌控了主動權,他目光深沉地看着越冬,上位者的壓迫不必刻意凸顯,他就那麼看着就足夠人不敢擡頭。
越冬毫無反應地跪着,皇帝道:“既然越冬不是安慶侯之女,便令其歸鄭家,任何人不得阻攔。”
越冬當即拜稱:“陛下聖明。”
鄭越夏幾人也學着越冬跪下,皆口稱:“陛下聖明。”
李汝義見跪在堂下顫顫巍巍的一家人,知道他們根本不敢有異,他若執意堅持,最終會迫害到的也隻是這一家人。
即便他覺得這其中還有諸多疑點,可是皇帝已經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越冬也沒有非要安慶侯府認罪的意思,他也隻能退讓。
皇帝又深吸了一口氣,不适感越發重起來,他擡眼看向地下分列而坐的人們。
這都是端朝的中堅力量,說是由他們共同搭建了他站在天下頂端的高台也不為過。
他們作為基石被他踩在腳下,他也同樣會因為他們的崩裂而跌入塵埃。
不再據理力争的李汝義是不是已經有了崩裂的迹象呢?
他從前哪裡是這麼輕易認命的人。
手握重兵的衛将軍府沉默不言,像在看一出鬧劇一樣看着今日的這場宴會。
他信張家,也不信。
随着他手中權力的日漸集中,他與衛将軍府不可避免的就要疏遠,承恩公府實在太不堪用,皇後身後聯系最緊密的就隻有衛将軍府,而他膝下根本沒有可以用來繼續穩固這份聯系的女兒。
張庭舟幾乎斷絕了成親的念頭,就是為了讓他安心吧。
衛将軍府和安慶侯府始終很有分寸,他們很在用所有能做到的方式讓他放心。
可一旦他顯出頹勢,他們就會傾覆而來,将他壓在皇位上,動彈都困難。
而他要做的事情,極有可能将他當前所擁有的一切都覆滅。
皇帝臉色忽而變得青黑,死氣上湧,皇後驚恐的面容在他眼前不斷放大,卻在瞬間變得模糊。
“陛下!”皇後大聲呼叫着。
皇帝驟然噴出一口血來,短暫地失去了意識,種種聲音都變得似有若無,完全聽不到一句清晰的聲音,好似已經脫離了軀殼,得了自由。
皇後連聲怒喊:“禦醫!禦醫呢!還不速速上前!”
張庭舟一手拎了一個禦醫丢到皇帝面前,張大将軍沒有動,那邊歸義侯微微一愣之後,便立時叫了禁軍将大殿圍住。
強行把躁動起來的衆人都壓了下去。
何小芝幾個縮得更小,皇帝吐血引發的動靜太大,他們不太清楚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是從這些貴人們的表現就可以看出些端倪來,在這個大殿裡,最沒有保障的就是他們一家了。
越冬站着沒有動,别人都可以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隻有他們不可以。
她是今天一切的起因,皇帝這一口血極有可能要被扣在她的頭上。
而她現在已經不是安慶侯府的人,任何人處置起他們來都不會有任何猶豫。
皇帝被急急擡到了後殿去,呼啦啦就有一群人想要跟着去,黎相讓歸義侯把人都攔回去,誰也不許随意走動。
皇帝隻是吐口血也就罷了,要是因為這一口血把自己給吐死了,後頭的事才麻煩。
最後便隻有皇後公主跟着去了,張大将軍踱步跟在後頭,禁軍不敢攔他,也不敢攔許侯爺。
在等待的過程裡,大殿裡的氣氛壓抑非常,唯有宗室子弟的坐席處透露出一些異于尋常的興奮。
楊笏冷眼看着,越冬有些慌,這會子的慌倒不必裝,她也的确沒有想到皇帝會吐血。
這種事情誰也料不到吧。
沒多久公主就急匆匆出來,讓張照臨進去伺候他皇帝舅舅。
衆人覺得不妥,宗室子尚且候在外頭,張照臨一個外姓人,即便是公主之子,又憑什麼進去皇帝跟前。
幾位宰相都不在此處,公主立于中央,揚聲道:“本宮是公主,乃是陛下唯一的妹妹,更是中宗皇帝的血脈,此時此地,沒有人比本宮更适合站在這裡。”
張庭舟和賀蓮舟一左一右站在兩側龍柱旁邊,聽得公主的話不由對視了一眼,又立刻分開去。
公主跳得有點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