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冬沉默着,高若遊的問題問得很突然,她今天緊繃了一天的心神,直到現在才略微松懈些,就被高若遊的問題打了個措手不及。
高若遊腰一塌,“我知道了。”
越冬的确已經察覺到了高千枝跳塔的真相,而且一定是特别危險的真相。
她不想她遭遇危險,是以不肯告訴她。
“我出京去。”高若遊道,“梁老闆的生意有了新的計劃,既然我在這裡幫不上忙,那就到我能幫得上忙的地方去。”
“這些我插不上手的事情隻好全都交給你們了。”高若遊笑道,她在被保護啊,怎麼能不懂事一點呢?
越冬歎了口氣,腰也彎曲了下來,道:“我對她被迫跳塔的原因有一點猜測,但還不知道逼她跳塔的人到底是誰。”
“以你看來,逼死你娘的兇手應該算誰,是那個原因?還是實施行為的人?”越冬問。
高若遊想了一會兒,問:“實施行為的人是在保護那個‘原因’?”
越冬點頭。
高若遊道:“他們都是兇手。”
“也許被保護的那個人并不知道自己在被保護呢?”越冬又道。
“難道因為他不知道,因他而生的罪孽就與他無關了嗎?”高若遊哭道,大約是察覺到越冬對這個‘原因’有所心軟,她問道:“‘他’是誰?如果你感到為難,就告訴我,我自己來。”
越冬還是搖頭,“我們來辦。”
高若遊又哭了一會兒眼淚才漸漸止了,又問越冬:“姑娘還有别的事吩咐我去辦嗎?”
越冬搖頭,又道:“已是宵禁,今夜且不必回去了,在此處歇一夜。”
高若遊看了看天色,道:“才入宵禁,衛軍這時候并不十分嚴厲,我避着些也能回去。”
越冬沒讓她走:“叫你留下你就留下,休要再多言語。”
高若遊猜測越冬可能還有别的考量,隻得住下,鄭越夏又張羅着給高若遊找被褥收拾房間。
越冬還沒喘口氣,麒麟就和她說:“你又有客人。”
許嵘予把自己完全裹在鬥篷裡,隻露出了一雙眼睛,面前的木門吱呀一聲打開,越冬身上的衣裙都還沒有來得及換,上邊星星點點落着些血迹。
許嵘予被吓得跳起來就往巷子外跑,跑了一段路又停下來,氣勢洶洶地折回來,在越冬面前站定,質問一般問她:“你就那麼不想做我的姐姐?”
越冬沒心情哄孩子,直言直語道:“這麼明顯的事情竟然還需要我明說嗎?”
許嵘予眼中透露出憤怒,又強壓下去,再問道:“那兄長呢?他對你那麼好,你也不在乎他嗎?”
“對我好?”越冬嗤笑,“什麼都瞞着我就是對我好?”
許嵘予問:“什麼都不知道難道不好嗎?”
他倒是想什麼都不知道,做個尋常人家的公子哥,每日無憂無慮,從來不必擔憂随時可能到來的刺殺。
“不好。”越冬說,“如果我死了,我得知道我為什麼而死。”
“可你現在不是活得好好的。”許嵘予道,将要面對死亡的人變成了許月觀。
“許嵘予!”越冬大聲道,“我本來就該活得好好的,你們為什麼總要忽略這個最根本的事實?”
“我在潭州做我的村姑,做我的繡娘,我活得很好。不是隻有做侯府的千金才叫活得好,我經曆的所有傷痛都是你安慶侯府強行施加在我身上的,你現在來指責我沒有為安慶侯府獻上生命,不覺得自己太過無恥了嗎?”
許嵘予咬了下唇,忽而生出一股委屈,因為接回越冬後安慶侯府都已經變得不像安慶侯府,哥哥被迫遠走,音信難通,姐姐身份尴尬,難以自處,而她把祠堂燒了都沒有人指責過她半句,還日日好吃好喝地供養着她,生怕她受到一星半點的輕慢。
她卻絲毫不領情。
越冬強行壓下怒火,許嵘予的年紀其實還小,也未必就知道真相的全貌,她和他計較這些做什麼?
“我與你們已經沒有關系了。”越冬道,“你帶着你家的人離開這裡,也離我遠一點。”
許嵘予把藏在手裡的盒子塞在越冬手裡,越冬沒接,盒子跌落在地上,許嵘予卻已經跑遠。
越冬往後靠在牆上,眼看着許嵘予消失在視野之内,也不打算去撿許嵘予留下的盒子。
麒麟道:“掉在地上的東西我撿了算我的嗎?”
越冬沒給他回應,推門進去了。
麒麟抱着手臂看了會兒那個盒子,和許月觀送來的那個有些相似,大約也是一匣子的銀票。
撿還是不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