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婉這才大緻猜出了事情原委。
昨日宴春閣出事,而她碰巧哄着宗越一道去了書畫坊,後來更是大方允他去與狐朋狗友喝酒,有刻意拖延他之嫌。他回府之後,概有小厮言說曾去與他報信,報到了拂雲這裡,他不曾生疑,隻當是拂雲故意瞞下。
昨日她的邀約和縱容,在他眼裡,遂都成了與人裡應外合的算計。
加之被他撞破貪飲葡萄酒,她所有的話,在他那裡,便都做了謊言。
本來就是謊言,他信不信,倒也無所謂,隻拂雲身上的髒水,也潑在了她身上,須得正名。
“昨日你守在翠色閣外,可有異常?”
拂雲想了想,道:“确實有一個陌生人管我問路,問完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但不是昨夜指認我的那個小厮。”
這樣一來,事情就複雜了。
若完全不曾有人尋過拂雲,他們還可請千峰翠色閣的人來作證,說拂雲始終一人,偏偏有個陌生人尋過她說話,還是匆匆忙忙慌裡慌張,若那問路人真是小厮一夥的,想必時辰什麼的也能對上,他們沒有确鑿證據,貿然去找宗越辯解,在他眼中也是嘴硬狡辯罷了,不會信他們。
他昨夜問過之後就不再深究,不就是認定她和拂雲故意按下宴春閣出事的消息麼?
她實在有些奇怪,她和宗越這樣不冷不熱的關系,有什麼挑撥離間的必要?
那小厮到底受何人指使?
不管怎樣,顯然宗越更信任宴春閣的小厮。
“姑娘,要不告訴侯爺,請侯爺為您做主。”雪香不滿地說。
羅婉搖頭,“為我做什麼主呢,不讓世子和我圓房麼?”
說到底,宗越賭氣憤怒,也隻是求了一個所謂真相,既沒有懲罰拂雲,也不曾苛責她。他如此輕易罷休,一來當是覺得她有公爹相護,他不能拿她怎麼樣,二來,也是有意護着那個私自報信的小厮,不讓公爹知曉。她若去告狀,宴春閣那個小厮先是私自報信,又加污蔑她,兩罪并罰定然是活不成的。宗越若護短,父子之間必然又要鬧得不可開交,到最後,公爹真不一定能犟過宗越,若再不了了之,她不僅沒法子洗清身上冤屈,反倒成了仗勢欺人的惡人,更惹宗越嫌厭。
“那就沒辦法了嗎?就由着他們一張嘴造謠嗎?”雪香氣得跺腳。
羅婉低頭沉思,還能有什麼辦法廓清謠言,自證清白?
這招挑撥離間實在太過粗暴簡單,所依憑的就是一個人心向背,冤屈者和造謠者各執一詞,誰都沒有确切證據,全憑裁決者更願意信誰。
她就算現在要找那小厮問話,宗越會允麼?
“宴春閣那一人一狗,尋回來了麼?”
雪香道:“尋回來了,聽說世子昨夜領着一群帶刀胡奴還有十好幾條惡犬,先去了屠狗坊把賣掉的狗給救回來,又去了牙人處,把人一頓好打,差點把牙人那居所都掀了,将曹姬全須全尾給帶了回來。”
雪香說的活靈活現,好像親眼看見似的,拂雲不免好奇:“你怎麼知道的這樣詳細?”
“整個府裡都傳遍了呀,世子昨夜那麼大動靜,聽說氣得侯爺差點動用家兵拿他,是侯夫人勸,說萬一世子不知天高地厚真打起來,父子内鬥傳出去叫人笑話,至于後面的事,整個長安城都知曉了,大家都說,以後侯爺想賣世子的東西,恐怕都沒人敢收了。”
羅婉聽得好笑,父子内鬥傳出去叫人笑話,宗越這般行徑就不叫人笑話了?婆母還真是隻管公爹名聲,不管宗越死活。
公爹看上去嚴苛,也不過就是個紙老虎,真能狠得下心管教宗越,他至于長成這般嚣張模樣?
就說宴春閣那一人一狗,公爹果真決心處置,還能給宗越留着尋回來的餘地?分明是怕宗越不依不撓,不敢做的太絕。
至于宗越,從前隻聽說他遊手好閑,放肆妄為,隻沒想到,發起狠來,果真是六親不認,連安豐侯都拿不住。
這樁謠言更得廓清了,她可不想和宗越這麼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閻王結下梁子。
“他走了麼?”羅婉梳妝妥當,輕聲問了句。
拂雲掀開一條小小縫隙看了看,搖頭:“還沒。”
按說曹姬昨日受了大委屈,他該留在院裡安撫,就算昨夜在氣頭上,不惜大半夜來她院裡鬧了一場,這會兒,也該回他的宴春閣去了。還留在這裡做什麼?
出了内寝,宗越果然在外廂坐着,桌案上午食已經擺好。安豐侯白日忙于公務,早食用的早,午食不常在家中,故而隻有晚飯要求一家人齊齊整整共用,早、午食可在各院裡自用。羅婉食量不大,為免鋪張,午食一般隻有一碗湯餅加兩個小菜。
今日大概因為宗越在,午食很豐盛,除了她慣常用的湯餅小菜,還有雞、鴨、魚、酪粥等,葷素相配,色香味俱全。
宗越已自動筷吃着,并沒刻意等她。
羅婉在遠離宗越的對面坐下,隻吃自己的湯餅和小菜,并不動因他而多出來的那些菜。
宗越瞧她一眼,忽然說:“這些都吃完,不準剩。”
羅婉沒有任何動靜,垂下去認真吃飯的眼睛都沒擡一下,好像沒聽見他的話。
宗越蹙眉,“你有什麼可委屈的?昨夜的事,不是你費盡心機想要的麼?”
羅婉愕然,沒料到他會在飯席上提那種羞人事,雖神态強作從容,面上卻唰地漫開一片绯紅,豔若桃李。
“你還有什麼騙我的,今日一并說清楚。”
原來他放着宴春閣不去,耐着性子等到現在,就是為了和她清算總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