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她被表弟拉到一旁,看着兩個小和尚把外婆送進了火化室。
噼噼啪啪地聲音随着火光傳出來,喬希哭得更加傷心,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之後喬希跟随家人,渾渾噩噩地送走親戚。
父親送她回學校的路上,一路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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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子珩在喬希身邊坐下,好一會兒喬希都沒反應,沒有發現他的存在。
“你來啦。”趙子珩說話打破了沉默。
喬希看到趙子珩,平複的心情又難過起來。
這兩天回到外婆家守靈,全是兒時熟悉的場景,此刻看到趙子珩,小時候的記憶又變得鮮活。
那個暑假每次趙子珩來找自己,外婆都會叮囑他們注意安全。
徐佳鳳隻當趙子珩是喬希的玩伴,而不是用來對比的别人家的孩子。
眼睛濕潤了起來,可早上哭得太多,已經不會流下淚來了。
趙子珩看到喬希紅了眼眶,慌張起來,他想起第一次喬希在自己面前哭,是一個悶熱的午後:“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我外婆——走了。”喬希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怕趙子珩尴尬,盡量平靜的說出來。
這兩天曹安也有發信息問她請假的原因,她隻說家裡有點事。
她不習慣在他人面前流露脆弱的情緒,不想給别人帶來困擾,也明白很多安慰都是徒勞。
趙子珩微微一愣,習慣性地伸手輕輕拍了下喬希的後腦勺。
“等我。”趙子珩收回手,站起身跑開。
喬希安靜地坐在原地。
過了幾分鐘趙子珩回來,遞給喬希一杯巧克力味的和路雪。
“我記得你喜歡吃這個口味。吃點甜的心情會好些。”趙子珩晃晃手,示意自己也有一杯,坐下來撕開封口吃了起來。
喬希握着手裡的雪糕,冰涼的感覺傳來,心裡平靜了很多。
“你還記得嗎,有一次你跟唐澤他們去防空洞,把自己弄得一身狼狽,回去的時候剛好撞到你媽,還好那次你外婆在,不然你媽又得罵你。”
喬希當然記得,那個夏日的午後在她的記憶中十分清晰。
每每想起,她都能聞到那日趙子珩肩頭的氣息。
那是一種草木香的洗衣粉味,混合着她的淚水、口水、和防空洞裡泥污的腥味。
這樣奇怪的味道,在陽光下産生化學反應,成為了喬希無助時的安慰劑。
那年牽着她走出黑暗的趙子珩,在喬希獨自成長的那段時光裡,是勇氣。
隻是過去的四年,她從未想過,有一天,和趙子珩,還能重逢。
“記得。”喬希點點頭。
趙子珩繼續吃了一口雪糕:“徐婆婆,她很愛你,就算離開了,也會換種方式陪伴你的。”
喬希看着手裡的雪糕,那個夏天,他們倆也總這樣坐在院子裡吃雪糕,聊天玩鬧。
喬希第一次有了親密的朋友,日複一日,仿佛暑假永遠不會結束。
突然有一天,趙子珩不見了,接着小學被拆掉了,小路變成了大道,兩側繁茂的梧桐也不見了。
記憶變得不真實,甚至到最後喬希開始懷疑這些記憶的真實性。
此後的每一個夏天,炙熱的陽光刺眼,強光褪去了周圍的色彩,眼前隻有灰白。
那個時候,喬希跟自己賭氣,說趙子珩不見了,就當他死了。
人死了,所以不在了,再也見不到了。
而現在,趙子珩坐在身邊,又像小時候一樣,一起吃着冰激淩。
可是外婆不會,外婆是真的不在了:“早上火化的時候我才意識到她真的不在了。我就眼睜睜地看着她被送了進去,一把火,以後什麼都沒有了。”
喬希怅然:“前兩個月我都還在醫院陪她,聽她講以前的事。我知道她病得很重,但我覺得生病了總會好起來。我以為以後還有很多時間,我為什麼不多去醫院陪陪她……”
趙子珩想到自己的奶奶,沒有說話。
那個暑假,喬希、奶奶和徐婆婆,記憶變了形,似乎隻有這幾個人。
而現在,隻剩了自己和喬希。
喬希繼續說:“她給我講了好多事,我小時候的事。她說我小時候很愛哭鬧,每天晚上都要人抱着哄才能入睡,我媽第二天要上班,她就每晚抱着我,手酸了也不敢抽走,因為她一動我就哭。”
“還有我上幼兒園的時候,她去接我放學,但沒有帶我喜歡吃的紅糖粑粑,我就哭着鬧着跟老師說她不是我外婆,我不認識她。”喬希搖搖頭,“我都不記得了,我一直以為自己很聽話很省心。”
遠處的籃球場上,圍觀的女生發出一陣喜悅的驚呼。
趙子珩看到陳銘川圍着整個籃球場跑了一圈,和周邊看熱鬧的男生一一擊掌。
青春和衰老,生命和死亡,都有自己的節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