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睡下時崔玉棠非常老實,估計傻子也不會知道什麼是洞房,餘晚桃得以睡了這半月來的第一個好覺。
翌日醒來去敬茶,餘晚桃也确認了崔家人很好相處的事實。
崔家是大戶但人員簡單,除崔氏夫妻外還有一個哥哥,是崔家長子,瞧着也是位随和的人。
崔夫人喝了茶,給了見面禮,對新兒媳說道:“我兒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們家不求門當戶對,隻是想尋個貼心的人照顧着他,你那舅母不仁,你以後可安心待在崔家,我們必定不會虧待了你。”
“謝謝娘。”,餘晚桃嘴甜地改了稱呼。
她吃了半年糙米馍馍,這潑天富貴也該是她享的。
崔玉棠也跟着喊:“謝謝娘!”
崔夫人仰頭笑了起來,故意問:“你謝什麼?我同你娘子說話,又沒同你說話。”
崔玉棠歪頭,生氣地哼了一聲。
崔家大哥見狀上去哄他,好笑地給了他一包乳酪,“喏,哥哥買的,拿去給你娘子吃吧。”
崔玉棠才不要,他撅了回去,自顧自跑出去,遠遠能聽見他生氣的聲音:“我也有乳酪,娘子隻吃我買的!”
傻子風風火火的跑沒影了。
餘晚桃陪着崔家人聊了一會,崔夫人便說到了崔玉棠的情況:“二郎八歲前還是個聰明伶俐的孩子,天生神力又能出口成章,雲遊道士都批命說他是大貴之人。隻是後來遭逢巨變連着高熱了幾天,再醒來神智就一直停留在那時候了,請了無數大夫都說治不好。”
餘晚桃低垂眉眼,寬慰道:“相公這樣挺好的,天真直率,無憂無慮。”
“希望吧,他大伯在府城是做官的,說是玉棠這種情況也常見,有的人可能忽然就好了也不一定。”,崔夫人抱着希望說。
沒想到崔家還有做官的親戚。
餘晚桃覺得自己端的這碗飯更穩了,隻是這般想着,她心裡不知為何突突跳了幾下。
那邊崔玉棠取來了自己的那份乳酪,搶着要給餘晚桃吃,他似乎格外腼腆不敢看人,又時刻謹記着這是爹娘給自己娶的媳婦,能随便看。
于是盯一眼撇一眼,把自己珍藏的零口全都抱了出來,他心疼地說:“娘子原來的家對你不好,所以才瘦瘦的,我一定會把娘子養得白白胖胖的。”
這是個很偉大的夢想,餘晚桃已經準備好接受傻子相公的投喂。
一天時間足夠餘晚桃熟悉崔府,崔府是四進大宅院,府裡丫鬟小厮不少,是正經大戶人家的門面派頭。
傍晚用膳時是一家人在偏廳用的,餘晚桃得了一盅燕窩喝,精米好肉,還有飯後水果茶點,她在心裡感歎:這才是穿越人士的标配生活啊!
以前在陳家的日子簡直是在渡劫。
……
夜半時分,萬籁俱寂。
更夫的梆子聲悠遠綿長,餘晚桃是被踹門聲震醒的,思緒還懵着就被人一把從床上拽起,緊接着寒光铮铮的長劍就擱到了脖子上。
餘晚桃瞌睡蟲瞬間沒了,渾身哆嗦着和一臉興奮以為又要玩捉迷藏的崔玉棠一起被壓到了前院。
崔家正堂燭火通明。
一幹人等全部被官兵壓着跪下,一面鈎眉沉的參将展開知府手谕,高聲宣讀:“奉知府令,崔海身為同知,掌督糧,主江防水利一職卻中飽私囊,枉顧律法,吞侵朝廷官銀。着革去官職,判秋後問斬,崔家全族沒收家産,流放西北!”
此聲一罷如晴天霹靂,劈得崔家人直接癱軟在地,簽了死契的下人們更是哭嚎起來,驚起了夜鵲鄰裡,惹得不少人披衣拎燈籠出去看。
崔府高院阻擋了一切絕望,餘晚桃整個人處于一種從天堂跌入地獄的荒誕之中,好日子過了才一天,就被流放西北了?
事已至此,府中活契的下人紛紛被遣散,其他人面容絕望地被官兵套上枷項。
崔夫人哭着膝行跪出去,她把餘晚桃和崔玉棠扯出去:“大人,這兩個沒在崔家族譜上,算不得崔氏族人,還請大人明鑒!”
官兵自然不會信她一面之詞,派人去崔家祠堂取了族譜來,一一核對,又查了身份文牒,才最終确認,他們将兩人拉出來,脫離了要被流放的崔氏族人。
“娘?”崔玉棠懵懵懂懂的,想要跑過去找他娘,卻被官兵一把扯住,擡腳便要踹去。
崔夫人撲上去抱住那官兵的腳哽咽求饒:“大人放過他吧,他隻是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子。”
“晦氣。”
崔夫人給了餘晚桃一個複雜的眼神,又轉過去深切而哀痛地望着崔玉棠,做着最後的訣别。
崔氏族人被連夜帶走,崔府被查抄,餘晚桃和崔玉棠隻穿着身單薄的裡衣就被趕了出來,崔玉棠像是忽然就懂了離别,哭着去追囚車。
夜間呼嘯着冷風,餘晚桃抱着自己帶過來的簡單包袱,迷茫地站在原地,不知往何處去。
不知站了多久,崔玉棠追了個頭破血流,一邊哭一邊擦着眼淚走回來,委屈地說:“爹娘還有哥哥讓我跟着娘子,不能亂跑嗚嗚嗚。”
餘晚桃心煩意亂,并不想要這個累贅,可是望着那一雙哭得通紅的眼睛裡全是對她的依賴,最終還是沉默着牽過他的手離開了崔府大門。
餘晚桃并不打算就這樣離開,她等查抄的官兵都走了,才繞到後院,帶着崔玉棠從狗洞鑽進去,想要再找點值錢的東西。
兩人回了房間,裡面已經被翻得亂糟糟的,就連桌椅闆凳都被搬走了。
崔玉棠在房裡轉了兩圈,走到角落裡四處摸了摸,按了下,結實牆面就跳出了一個格子,他驚喜地撲上去,拿着格子裡的翡翠盒獻寶似的遞給餘晚桃,他小聲說:“爹給的寶貝還在,娘子快點收好。”
餘晚桃沒有立馬打開看,她把翡翠盒收進了包袱裡,剛想帶着人離開卻發現不遠處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聲在逼近,伴随而來的還有濃郁的火油味。
餘晚桃神色一緊,抓着崔玉棠的手腕深深陷進肉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