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頓了片刻,瞳孔驟然一緊,彎腰取了絡蠶絲出來,一摸一聞,眼中綻放出光彩,“姑娘好手藝啊!”
這種品質的蠶絲,要比他們自家布莊産出的還要好,光是柔軟的觸感和純白無暇的色澤,就已經很接近江南那邊特産的貢綢了。
“你們可有多的?”
“精力有限,隻得了這一筐。”
張管事惋惜地搖頭,“可惜了,若有多的,若有多的……”
他歎了聲,當即道:“這些我們莊子收了,價錢方面可容我去問問東家?”
“自然可以。”
“那二位稍坐片刻。”
張管事取了那絡蠶絲,匆匆往二樓去。
餘晚桃悠閑吃着點心,見崔玉棠握着茶盞在手裡轉來轉去,睫羽低垂似在沉思,她傾身過去,遞給他一塊糕點:“想什麼呢?”
崔玉棠言了謝,接過糕點咬了一口,“這錦莊的東家是府城人士,不知能否向他打聽些事。”
“你想問大伯那件案子?”
崔玉棠悶悶點頭。
“此事先别問,等去了青山書院同遊大哥打聽清楚了他這位好友的品性,你再另尋機會側面打探一下。”
若貿然去問,難保不會引起大伯昔日官場上一些政敵的注意,何況那夜火燒崔府的人尚不得知是誰,這背後涉及到的陰謀他們更是一無所知。
崔玉棠明白過來:“還是你想得周全。”
“你是關心則亂。”
二人說了一會小話,張管事便從二樓下來了,他面上微紅,帶着許些激動的神色,同餘晚桃拱拱手道:“這一筐蠶絲,東家可以八十兩銀收購,另外若姑娘有意出售這門缫絲法子,另贈二百兩。”
對此千絲坊,錦莊這手段才叫磊落闊氣。
餘晚桃并未一口回絕,而是道:“這是我們家祖傳的缫絲手藝,還需認真考慮才能答複管事。”
“這不急,姑娘慢慢考慮便是。”
結了銀錢,将人送出鋪子後,張管事來到二樓複命,對撐着下巴靠在窗邊,靜觀樓下二人離去背影的東家拱手,“東家,若我們錦莊得了這一門缫絲手藝,那對往後的發展而言是大有裨益的。”
“此事莫急,好歹也得給遊兄幾分薄面。”
……
這個價俨然超出了餘晚桃的預期,她走在街集上,目光在兩側熱鬧的攤販身上來回逡巡,絮絮地同身旁的崔玉棠說話。
“你去書院一事是遊大哥幫着舉薦,中秋了我們合該備些禮送。”
崔玉棠順着她應:“中秋見禮多是桂花糕,螃蟹這些,你可看着挑選。”
“時下賣的糕點不好吃,我做些不一樣的給你嘗嘗,順便送禮。”
餘晚桃打算自己做一些冰皮月餅,照着需要用到的食材買了糖霜,紅豆,玫瑰醬,粘米粉與糯米粉麥粉都各稱上五斤,又去胭脂鋪買了些曬幹的玫瑰花和綠芍。
剩下的牛奶不好找,最後是跑到牛販子那才從牛棚裡得擠了兩竹筒,剛擠下來的牛奶還帶着一股腥臊味,餘晚桃是全程皺着鼻子接過來的。
二人剛回到村口,就見大槐樹底下圍着一幫子村民,中間是幾個穿着官服的糧稅官和衙役,這才想起今兒是官府來收糧稅的日子。
餘村長在旁邊支應着,擡手将餘晚桃喊了過去,與她說道:“你們家沒水田,隻有二十六畝的桑園,這個桑園是開荒得來的,可以免五年土地稅,但是如今早就過了五年期,你們兩口人,按人頭交糧就是一人兩石,共需交四石。”
“如今糧價十五文一鬥米,四石的糧稅就是六百文,再加二兩土地稅,便是二兩六百文。”
家裡沒水田地還多,用銀子去抵,土地稅都占了大頭。
餘晚桃過去排隊,數了錢遞給糧稅官,糧稅官問清戶籍後在稅冊找到對應的一列,蓋上官印,連頭都沒擡就說道:“讓你們家男人來按手印。”
餘晚桃聞言,心頭有些憋屈。
她讓崔玉棠去按了手印,就一路疾行回了家,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麼,總歸是替活在大魏的女子感到悲哀。
崔玉棠去竈房裡将買來的東西歸置好,端着一碗糖水進了屋,他不善言辭,盡管察覺到餘晚桃此刻低落的情緒,一時也不知如何開解。
“阿桃,外面世道倫理,我如今力量微薄無法左右,但不管何時,我都聽你的,你是一家之主。”
崔玉棠糾結許久,還是順着心意,真摯地給予餘晚桃承諾。
餘晚桃看着他,漂亮的眉骨如山峰挺拔,眼眸專注又認真,胸膛裡的心髒驟然加快了半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