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擡頭看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親家公怎麼說的?”
蘇儀兒解了披風,給身後的丫鬟拿着,小聲回:“爹爹說了,會親自去找金老爺處理,家公在他府上出事,他怎麼都推脫不了關系的。”
李氏嗯了一聲,就不搭理她了。
陳老根捂着胸口咳嗽了一陣,虛弱道:“你娘就這性子,别理她就是。”
李氏扭頭瞪了他一眼,“要你多嘴甚?”
蘇儀兒垂着眉眼,沒說其他,過了會小厮提了幾個禮盒進來,她拆了一些出來,讓藥童拿去煎。
餘晚桃笑了下,把邊上的長闆凳挪過來,拉着她一同坐過去:“這都是補血的藥材吧,還有參條子呢,表嫂有心了。”
蘇儀兒點點頭,眼裡愁緒深重,對着餘晚桃欲言又止。
知她顧及着舅舅夫婦,餘晚桃便與她一道出去透氣,二人站在醫館的瓦檐邊,看着遠處天際雲團陰沉,面前行人匆匆,呼嘯着寒冬臘月的氣息。
“我去了青山書院一趟。”
餘晚桃嗯了一聲,安靜等着她下文。
蘇儀兒擡頭看着檐角挂了鈴铛,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末入了鬓發間,她匆匆擡手擦去淚痕,才繼續道:“原以為遠離了磋磨人的婆母,日子會好過許多,可是後來才知,若所嫁非人,往後是永無甯日。”
“我都不知自己的相公是那樣無情,他竟與我說……說爹死了便死,好好埋葬就是,他的歲考萬萬不能耽擱。一個飽讀聖賢書的人,焉能如此悖于孝道。有時我也會想,就這樣隻過我們兩人的小日子也好,可為人在世,真的可以把這些親情緣分都舍棄嗎?這是對的嗎?”
聽蘇儀兒這般說,餘晚桃心裡也不好受,她不知這段婚姻裡是否有自己當初摻一腳的原故,隻是愧疚襲上心間,無法坦然置身事外。
“這日子如何過,還要不要過,表嫂隻管問自己的心意,莫受世俗規條拘束了。”,餘晚桃勸她:“當斷不斷,反受其亂。”
蘇儀兒心裡其實是有答案的,隻是不敢輕易做下這個決定,畢竟一個和離女,既不得娘家支持,又要被世人指指點點,如何活得下去。
她在家中雖得疼愛,可到底是秀才門第,父親怎會讓底下的兒女們和離,去污了家中門楣。
“下雪了。”,蘇儀兒喃喃道。
眼前恍然而過絲縷雪白,餘晚桃下意識眨了眨眼,她微擡起頭,昏沉的雲層冷寂低垂,俄頃間,空中便飄起雪花來了。
餘晚桃攏緊衣領的兔毛圍脖,“表嫂快些回家去吧,這朝下了雪,積深了馬車該不好走了。”
“可公爹這得有人看着,總不能一直是婆母和你在這裡守着,要不我留一個小厮下來,照應着些吧。”
“也好,我也得回家去了。”,餘晚桃回頭看了一眼醫館,心中想:替原身盡孝,做到這一步,她已然無愧于心了。
蘇儀兒一走,餘晚桃也準備回去,她知李氏一天一夜沒休息了,隻能等陳老根睡去後勸她:“表嫂留了小厮下來守夜,舅母今晚好好睡一覺吧,不然這麼熬着,連你自個的身子也垮了,往後誰來照顧舅舅。”
“你要走就走,我用不着你管。”,李氏坐在床闆邊,冷着臉色道。
餘晚桃确實不是很想管她,對守夜的小厮交代完,就轉身出了小隔間,往酒兒巷去。
下了雪,街巷兩側的攤販都忙着收攤,各自行色匆匆,擦肩而過。
餘晚桃輕輕呼出一口白霧,緊着步子趕回家去,行過一處關門避客的酒館子時,卻突然聽着幾聲細碎的嗚咽。
她頓住身形,往那處走了幾步,借着昏光,俯身一瞧,竟是隻小黑狗瑟縮在裝潲水的大桶旁邊,渾身髒兮兮的,看上去似是活不成了。
餘晚桃左右看看,确定了是流浪的野狗崽,才彎腰用披風将奄奄一息的小狗崽撈了起來,快步往家裡走。
小狗也知道往溫暖的地方鑽,嗚咽着團起身子,伸出舌頭去舔餘晚桃的手背。
“小黑狗,你要是命大熬過了今夜,就留下來給我看家護院罷。”
餘晚桃輕輕笑了下,在小黑狗的腦袋上點了點,今年冬頭一場雪裡就叫她遇上了,也算是緣分。
回到家,餘晚桃把小黑狗帶進竈房裡,扭身去掌了油燈來,點火把竈膛燒得暖烘烘的,等鍋裡熱水燒開了,就取了小盆來,用溫溫的水把狗崽洗幹淨,再拿布巾包起來搓幹水分,放在掌心裡舉到竈膛前面烤暖。
估計都沒一個月大,一隻手都能圈住。
等小狗崽身體回暖了,餘晚桃才簡單煮了一碗面條,從鍋裡另分了一小碗出來,把面條搗碎了些,放到它面前去。
小狗崽伸着腦袋在碗裡嗅了嗅,掙紮着站起來埋頭進去嗷嗷吃了起來,時不時發出嗚嗚的聲音。
能吃,就是能活。
餘晚桃端着面條吃,認真想了想,對小狗崽說:“見着你時實在可憐,便想着救你一命,也算為家人積福,以後就叫你平安吧,餘平安。”
“汪。”
“平安。”
“汪~”,平安蹭蹭腦袋。
這個夜裡,餘晚桃夢裡都能聽到餘平安汪汪地回着話的聲音,好似它真的聽懂了一般。
翌日起來,推窗瞧去,外頭白茫茫一片,地面積了層薄薄的雪,餘晚桃穿好衣服去井裡打水,碰着剛吊上來的水,指節乍寒,好似凍到骨頭裡去了般。
她歎了一聲,提着水去竈房裡燒。
昨兒在竈膛邊搭的狗窩拱起小小一團,許是知道外邊冷,平安睜着圓乎乎的狗眼,汪汪叫着,整個身體都埋在窩裡不出來。
趁竈上水還未燒滾,餘晚桃匆匆出門去買了一隻現宰的老母雞回來,準備炖些雞湯拿去醫館那邊給陳老根補補。